她就像黑夜里的幽兰,她的深情,值得被正确的人收留。
在我看来,认识小迪是件奇特的事,尽管她不这么觉得。毕竟遇到她之前,我从没想过会认个干妹妹,更没想过这个妹妹还是从菜市场认识的。
可小迪说人到哪儿,缘分就到哪儿,我们的缘分不问出处,出处不如聚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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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下了班,顺道去菜市场买了一根山药,倾斜着支楞在车筐里,付钱的时候,有个年轻的声音问:“姐,做粥是用你这种山药吗?”这声音礼貌的有点小心翼翼。
我迎着声音看过去,是个清秀的姑娘,她正带着笑,看向我。皮肤白皙,涂了淡淡的口红,头发不长,但扎了个高高的麻花辫,很有朝气。
显然还是个正在学习独立生活的学生,被父母照顾惯了,没有做过什么家务。
“是啊,这种细的是面的,做粥做山药泥都行;粗的是脆的,适合炒着吃。”
“那这细的山药,你是怎么削皮的?”她紧接着问,可能是怕我付完钱就走了。
“用削皮器啊。”我有点惊讶,这年代还有人不懂削皮器的便利。
她的表情变得有点复杂,好像恍然大悟,又好像茫然若迷。
我看到卖菜的老板正在豪迈的削着莴笋皮,就顺势指了指,说“就是老板在用的那种小工具,很方便的。”
小迪又轻轻的笑了,带着点无辜,说“哦,我不知道还有这种神器,我上次也买的细山药,用刀削了半天,都把它给削没了。”
她当时一定很小心,却很无奈,又很可惜。
这本是一个简单的生活小品,和一个陌生女孩相遇,上演了一段一笑而过的小插曲,小到不足以被我们挂在嘴边。
-2-
不久之后,我们公司搬家到一个新的写字楼,等电梯的时候又遇到了小迪,她先认出了我,凑到我这边喊我姐。看到那高高的马尾,我一下子记起了她。那天小迪穿的很正式,说要去楼上一家公司面试,我们便没有多谈。
我怕打乱她节奏,她怕打扰我工作。
很快,我们第三次见面了,竟然是在我家楼下的楼道里。
我上楼,她下楼。
我正盯着手机,本没刻意抬头看,只是意识到有几个人下来,就在楼梯转弯处停了一下,让出交错的空间,让他们先走。小迪再次认出了我,她有点激动,加上楼道空间小,所以显得声音很大:
“姐!”
我被这声音惊到了,虽然不确定是不是在叫我,但还是猛地抬起眼来,正好遇上她那带着一丝疑惑,还在等待确认的眼神。
“真的是你呀!”她竟然激动的蹦跶了几下,马尾在后面跟着晃。
小迪指了指我钥匙串上的电梯卡,“我看着就像你,又看到你的电梯卡了,估计错不了。”
“姐,我面试通过了,下周一就正式入职了。”
“看,这是我的电梯卡。”
她还没有平复激动,话很密,我有点插不上话,只在适宜的时候,作答“是吗?”“真的?”“哦”这样简单的回应。小迪好像担心她停下来就会冷场,又好像担心我们交错之后,就错过了。
小迪回过头,跟后面的人说“我就租这个了啊,别带其他人来看了。”我才意识到跟小迪同行的一男一女都穿着房产中介的服装,小迪是来看房子的。
“我刚刚还在犹豫要不要租呢,还想再多看几家的,遇到你,我就下定决心了。”我心想这傻丫头,也不知道表演一下欲迎还拒,方便后面讲价。
“我在六楼中户,姐,你住几楼啊?”
“我住五楼。”我本不打算说的,但是她的热情确实让我有点避不开,想到她又那么没心机,也就没有保密。
“太好了,楼上楼下,等我搬过来去找你玩啊。”
不知道她是自来熟,还是她觉得已经跟我很熟了。
-3-
小迪果然是个“守信”的人,一搬过来,就来我家报了个到。
邀请我上班的时候同行,必然地,下班后也要同行。同去菜市场,讨论晚上做什么,讨论明天早上吃什么,讨论明天午饭带什么。
小迪几乎每天的菜都很精致,她喜欢钻研新菜品,还研究出一套做菜和养生的理论,常跟我叨叨。
我做菜的那点可怜的手艺,很快就被她超越了。还一直被她的补气汤、补血汤、补肾汤,各种汤保养着。
没过多久,我们就熟到互留了对方家的门钥匙,也向对方打开了吐露心事的窗户。我问小迪,“既然单身为什么不先找个女孩跟你一起合租呢?既能有个伴,又能分摊一部分房租压力。”
熟识之后的小迪,跟我第一次认识的那个带着羞涩的女孩,完全不是同一人。
有时正经,时常折腾,总是调皮。
她又开始调皮:“我才不要跟女孩合租,要合租得找男人,男人也要面试通过才能来的,万一以后成了我男朋友呢,我不得挑个好看的。”说这种俏皮话的时候,她总是理直气壮,带着天生我才,唯我独尊的自信。配上那傲娇的、带有表演性质的小表情,可爱又倔强。
都说越是不正经的人,越深情。
小迪就是那种深情的人。
-4-
我第一次去她家的时候,她才搬过来不久,但是家里的物件齐全到让我惊呆,大学宿舍的整个房间都给她,也未必装得下。我从厨房到卧室再到阳台转悠了一大圈,惊叹:“你竟然还养了一只猫!你怎么有这么多东西!你怎么搬过来的?你们宿舍放得下这么多东西吗?你这锅碗瓢盆的,宿舍也不让你用啊!……”
小迪正认真的洗着葡萄,并没有被我一连串的问题打断,她说:“我不是从宿舍搬出来的,我在外面租房都半年多了。那时候还有个男朋友呢,毕业分手了,我就把房子退了。我就是忍不住买买买的体质,觉得什么都需要,结果很多东西买回来就闲置了。唉!女人呀……”男朋友的事她一带而过,就好像提到了家里的某个物件,那么不经意。我却抓住了这个重点。
八卦的心翻动了一下,“你才刚分手不久啊!”
“嗯,毕业之前他找了份实习,在上海。送他上火车的时候,我都不知道那竟然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确切的讲,我是被分手。”她完全没有避讳的意思。
“人渣呀,也太不厚道了,再不济也要当面跟你讲啊,不负责任这是。”我虽然没见过小迪男朋友,单就这一件事,就让我很不爽。
她耸耸肩,补了一句,“是不是觉得我挺惨的?”
不等我说话,她舒了口气,“唉!命途多舛呀。”说着这话,她一头倒在沙发里,显然又开始调皮了。什么命途多舛,她要真是那怨天尤人的主儿,现在应该还在自怜自艾,扮演苦唧唧的受害者。她显然是不想多提,故意结束话题罢了。
我也是识趣的人,自然也就不再追问了。
但是有个周末,小迪竟然主动说起了她的上一段恋情。我们聊了很久,她最终决定以此为界,彻底画上句号。
她果然是还没放下呢,尽管那假装不在意的劲儿,表演的那么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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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渣男,就叫他Z吧。
小迪跟Z是在网球课上认识的,俩人抽签分到同组,配合的不错,也很聊得来。所以Z追她的时候,没费什么力气。
对于小迪来说,他们的热恋期还是很长的,她像很多热恋中的女孩一样,想到Z就充满干劲,充满激情,充满力量。
很多次,Z都或暗示或明示出来租房住,小迪要么假装没听懂或要么哄着骗着拒绝了。小迪觉得俩人还没到那份儿上,虽然是处在热恋。
小迪的好友们都觉得在他俩的关系上,Z表现的有点软绵绵;只看到小迪一个人在用力,却看不到什么激烈的火花碰撞。其实这点小迪也感觉得到,自己像是在黑夜里摸索电灯开关的孩子,黑暗让她辨不清方向,摸遍了所有的墙也找不到打开Z激情的那根线。但她不愿走出这个房间,她一进门就已经把心掏出来了,掉在了房间的某个地方;她只能继续摸索,等到开了灯,自己的心也就能被照亮了。
有一次两人在路上走着,坐在路对面喝酒的混混向他们扔了一块小石子,刚好划过小迪的鞋面。石子丢过来已没什么杀伤力,只轻轻擦碰了一下。小迪朝石子飞来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们竟吹起了口哨,还说了不好听的话。小迪随口回了句“有病啊”,但并没打算停下脚步跟他们计较。
Z起初并没有发现,一听到小迪骂人,他倒反应迅速,指着混混大声责问。对方三个人,而且每个都比Z高壮,加上酒劲,所以更不示弱,拎着酒瓶就朝他们过来了。
Z和他们扭打在一起。
若不是被来往的人拉着,Z的伤一定不止嘴角淤青,眼睛红肿那么简单。
遇上这样的事本不应该开心的,但小迪却莫名的舒畅起来,像得了宠的妃子。她的占有欲、虚荣心,一下子都得到了满足。她把这事说给每一个朋友听,把Z描述的那么毫不犹豫,那么奋不顾身,每一句都在传达自己被爱的深沉。
没几天,他俩就出去租了房子。
我竟然觉得Z的主动出拳有点别有用心,又觉得自己这么想未免内心阴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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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迪早早的向家里交代了与Z的恋爱,她深知因为两家距离远的问题,父母一定会反对,所以把Z描述的独一无二,无可挑剔,把他对自己的用心放大了千倍。最终家里的反馈是“不反对,也不支持,给你自由。”
Z家里本不知道,因为有个亲戚出差时顺道去学校看他,家里才算知道。Z家里坚决反对,原因同样是距离。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
因为一起租房之后,Z对小迪热情高涨,所以她并不觉得家里的意见会左右两人的关系。她常说的一句话是“现在交通这么发达,想去哪儿都是一抬腿的事儿。”这话是说给Z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快毕业的时候,大家都忙碌起来,找工作的、考公务员的、备考研究生的;各种聚餐、各种KTV、各种通宵。这期间,让小迪欣慰的是,她邀请Z来参加的活动,他都不拒绝。在同学朋友面前,她拉着Z的手、挽着Z的胳膊、靠着Z的肩膀,全心全意幸福着,直到他踏上去往上海的火车。
一开始Z几乎每天都是三五个电话往这打,询问学校的趣事,倾诉实习的受挫;后来一两天一个,小迪打给Z,他常常在忙;再后来就是小迪不打给Z,就收不到Z的任何消息,理由都是忙。
这前后也不过一个多月。
小迪本打算在他生日的时候去看他的,想给他惊喜;那天恰好周六,顺便作为短暂的毕业旅行。
生日前的那个周六晚上,小迪一个人在家。Z发了大段的微信过来,说对不起,说不合适,说没办法,说分手。小迪说她看到微信一下晕在沙发上了,醒来之后蹲在沙发上哭了好久,哭到脑子里一团浆糊。
自从她搬出来住,跟学校的朋友们就没有以前那么亲密了,她试着冷静却怎么也冷静不下来的时候,竟然不知道该给谁打电话。于是,去楼下买了瓶酒,喝到见了底。
别人喝酒买醉,她喝酒买睡。
小迪的原话是:“本来想买白酒的,理智的分析了一下,买了红酒。不是说红酒养人嘛,白酒伤胃呀,我可不想吐得到处都是,回头还是得我自己洗。唉!不过后来喝了红酒,胃也不舒服,我怕把胃烧坏了,就泡了包方便面,就着。”
一下喝那么多,能舒服吗?
这么忧伤的事,被她说得——有点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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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第一次在菜市场遇到的时候,是你哪个阶段?”
“喝酒是周六,我们认识是下周一。”
“你一定要过得比他好,哼,还不能让他知道。”
“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