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周六那天下雨，我照例赖在床上直至黄昏。
我的早、中饭均在床上解决：一块蛋糕、几块饼干加一大盒牛奶。醒着的时候我靠在床上看书，困了把书一扔，身子一缩，躺下又睡。
最后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
我躺在床上，犹豫着要不要起来梳妆打扮，出门参加白水和袁木木的婚礼。
就在此时，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躺在床上只能喝牛奶吃饼干，如果勤快一点，可以吃到毛蟹和龙虾。
这么一想，我还终于从床上爬起来了。
我赶到温泉大饭店，甫坐定，刚好上龙虾。我非常开心，伸出筷子夹起最大的那一块，沾了芥茉放进嘴里。
实在太好吃了！意犹未尽的我第二次伸出筷子。
第三次伸出筷子的时候才发觉，整桌就我一个人在动筷子，难道我运气这么好，这一桌的人都不喜欢吃龙虾？
高兴还没过去，有人出手了。此人一出手，整桌的人才纷纷出手。
看仔细了，才发觉整桌只有一位男生，而这男生剑眉星目，长相不俗。有位帅哥座镇，众女生都作淑女状，吃得斯斯文文。
这可便宜了我。
龙虾过后是九节虾，我吃到第五只九节虾时那帅哥才动筷子夹第一只九节虾。要在以前的婚宴桌上，我顶多只能吃到两只。
新郎新娘过来敬酒时我正双手流油地在吃手撕蟮。白水见状笑：“杜南又是一天没吃东西了吧？”
我回答：“为了吃你这顿饭，我特意饿了两天。”
袁木木也笑：“多吃点多吃点。”
化了妆的袁木木容光焕发。人说新娘子都是最美的，果不其然。平日里的袁木木也就是长相一般，今日的幸福令她不同凡响，我第一次觉得袁木木比伴娘黄月漂亮。
整桌的女生见到了新娘子都说袁木木今天你真漂亮，见到黄月时照例是羡慕、妒嫉、自惭形愧……什么样的眼神都有。唯一的那位帅哥也明显地表示出兴趣，举着酒杯与黄月调笑。黄月百忙之中还不忘记招呼我：“什么时候轮到你作新娘子呀杜南？”
我很合作地回答：“快了快了。”
我吃了很多的水果和甜点，喝了很多的酒，终于心满意足地停下来。美食冲淡了我心中的孤寂，可惜过不久，肚子还是饿，孤寂还是要来，想到这一层，我又有些兴致索然。
02
曲终人散的时候，我站在酒店门口等车。
好几辆的士停在我面前，可没等我上车，总有人抢先一步钻了进去。我也不恼，反正有的是时间，没必要跟这些粗人生气。
一辆白色宝马停在我面前，同桌吃饭的那帅哥摇下车窗，叫我：“丑丫头，你没人接送，我就当做好事送送你吧！谁叫我天生同情弱者呢！”
我不喜欢这个人，我不喜欢长得过于好看的男生，因此打定主意不理不睬。然而车内发出黄月的笑声：“杜南，是我让叶俊之把车子开过来的。你住的地方远，让他送送你，上车吧。”
没想到黄月这么快就可以让帅哥做这做那，真了不起。
我坐进车，说出我的住处，因为吃得饱又喝了酒的缘故，我很说话的欲望：“白水追袁木木五年，终于修成正果了，真好，有情人终成眷属。只要肯坚持，最后总是能得到的吧。是不是啊，黄月？”
黄月扑嗤一声笑出来：“杜南就是这点天真，袁木木是省工商银行行长的千金，白水能不坚持吗？”
“可是白水看袁木木的眼神总是那么含情脉脉，这是装不出来的。”
“你是装不出来，可是白水……”说到这黄月冷笑起来，似高兴似嘲讽又似得意。我呆了一呆。黄月不愿继续这个话题，矛头一转指向我：“杜南，我真没见过你这么好脾气的人，什么都唯唯诺诺。人漂亮，脾气又好，怪不得大家都喜欢你。”黄月把“喜欢”二字咬得特别重，听上去怪怪的极不舒服。
幸好此时到了住处，我忙不迭地下车，挥手同黄月说再见。
不知为什么，我不喜欢黄月。她的话里总象是有条小刺，可你要是细究起来，又说不出哪里不妥，这更令人难受。
回到住处，匆匆沐浴，一头栽在床上。正欲入梦乡，电话响了，我拔掉插头，转个身继续睡，手机又响。手机是公司配的，不敢不接，怕是哪个大老板找我。
电话的那一头传来一个男声：“丑丫头，我是你刚才的司机。我送你回家，你打算怎么报恩？”
“以身相许。”我说。
叶俊之哈哈大笑，“我有车，你想去哪里玩？”
“去泉州。”借着酒劲我大声说。
“好，我过来接你。”
放下电话，我也怔住了。这不是我，我怎么会这么冲动？和一个陌生的男子在深夜回泉州？我受了什么刺激？
然后我想起来，今天是白水的婚礼，白水是他的同班同学，我以为他会来，他却没来。本来不想去参加婚礼，因为怕见到他；见不到他，却令我更炽热地想念他，想回去寻找他的影子、他的气息……
二十分钟后，叶俊之在楼下放肆地大按喇叭，我冲下楼，瞪着他：“干嘛干嘛？！大家都在睡觉哪！”
“干嘛要活得那么规矩？干嘛你老替别人着想？你从来就没有随心所欲地做过什么事吗？”叶俊之也瞪着我。
跟这个人谈社会公德，简直是浪费口舌，我摇摇头，钻进车：“走吧。”
03
车在福厦高速公路上行驶，路上行车寥寥，两旁时有的灯光被迅速地一一甩在身后。我喜欢在夜里坐车，感觉象穿行在时空隧道。大学时常常在夜里拦车去厦门，只因为他毕业后去了厦门……
我不得不承认，叶俊之是个知情识趣的男人。整个旅程他没有同我说一句话，让我静静享受这夜的美丽。车内放着迪克牛仔的《有多少爱可以重来》，一遍又一遍：“常常责怪自己，当初不应该；常常后悔没有，把你留下来，为什么明明相爱，到最后还是要分开，是否我们总是，徘徊在心门之外，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值得等待，当爱情已经沧田桑海，是否还有勇气去爱。”
听得我落下泪来。
回到华侨大学的时候，校门已经关了。叶俊之把车停在校门口，问我：“怎么办？”
我下车，动作熟练地开始爬门，三下两下翻了进去。叶俊之站在校门外：“啧啧啧，哪象一个淑女？这样的女孩子，谁敢娶进门？”
我隔着校门对他说：“你回去吧，这里面也没什么好玩的，明天我自己搭车回福州。”
“想甩掉我？没那么容易！”说着叶俊之也翻进校门，佯作恶狠狠地抓住我的胳膊，“想过河拆桥？太不够义气了吧！”
五月的夜晚，风轻柔得象情人的手。我和叶俊之坐在陈嘉庚纪念堂高高的台阶上。叶俊之对我说：“丑丫头，如此良辰美景，不如我们就在此地订了终生吧！”
我回答：“我是同性恋。”
叶俊之说：“黄月都跟我说了。”
“说什么？”
“说你暗恋她们班上的林天一。还说，那个林天一长得一点都不好看，个子也不高……”
啊，林天一，我的心温柔地牵动。那些俗人怎懂得欣赏林天一。天一也许不帅，但他却是所有男生中最有气质的一位。
我对叶俊之说：“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吗？你长得太好看了。我对长得好的男生有偏见，觉得他们象林平之。而林天一，他象令狐冲。”
“如果林天一是令狐冲，那你就是仪琳小尼姑。”
我勃然大怒，站起身来准备反唇相讥，可是张开了嘴，却发觉无话可说，可不是么，在感情上我的确懦弱，不象岳灵珊和任盈盈，敢爱敢恨。
所以天一不爱我。天一喜欢很闹的女孩。天一一直把我当妹妹，“妹子妹子”地叫我。
叫得我心碎。
我黯然坐倒。
叶俊之见到我难过的表情，不禁低低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摇摇头。
04
从泉州回来以后，我和叶俊之熟络不少。叶俊之每天都打电话来闲聊两句，有时候，我也跟他出去吃顿饭，泡泡酒吧什么的。
黄月打电话来：“和俊之在恋爱？”
我淡淡地回答：“不是都知道杜南暗恋林天一，怎么可能去爱别人？”
黄月冰雪聪明：“生我气了？怪我把你的事告诉俊之？”
我不出声。
“别生我的气嘛，”黄月的声音软绵绵的，“俊之缠得我没办法。晚上我请你吃饭，算我向你赔罪好不好？”
我根本无法应付这样的黄月：“好了好了，我没生气。你不用请我吃饭。”
“不行，你不出来就说明还在生我的气，出来嘛，吃顿饭而已。”
05
我们坐在福州大饭店的二楼餐厅里，黄月点了我爱吃的九节虾和小红斑。
我的气早消了。黄月告诉叶俊之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在乎他对我的看法。
“你觉得白水这人怎么样？”
我正吃得不亦乐乎，黄月突然冒出一句。
我答：“白水？白水是我所见过的第二英俊的男生。”
“谁是第一英俊男生？林天一？”
“当然。”
“不是问你这个，你觉得白水对袁木木怎么样？”
“很好啊！”
黄月的脸上又出现了那天我见到的似高兴似嘲讽又似得意的神情。“白水结婚前一夜来找我，对我说他真正爱的人是我而不是袁木木。那一夜，他在我处留宿。”
美味的九节虾梗在我喉里，我觉得悲哀：“为什么告诉我？因为我是嘴紧的人，所以什么样的秘密都要我来背负吗？”
黄月狡黠地笑：“我没有说你必须守口如瓶，你大可以告知全世界。”
“你这么说是因为知道我不会这么做，你这卑鄙小人。”
黄月不慌不忙：“没错。你若是大嘴巴，我也就不会来找你。你一定要做谦谦君子，受点罪也是应该的。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把自己扮成一个完人――长相好、性格好、成绩好、感情上又专一，你想，人们会相信完人的存在吗？太完美的东西都不够真实。知道林天一为什么不喜欢你？有时候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是因为她的某个缺点而不是优点。米老鼠和唐老鸭，你更喜欢哪一个？是唐老鸭吧，浑身上下都是缺点，但有血有肉的唐老鸭……”
我呆呆地坐着，听黄月滔滔不绝。后来在他们的心目中，我竟是一个假人。从小受到的家教使我习惯了严格要求自己，一旦出门，从坐姿到站姿都不敢松懈，从小到大被教育，不可以在人后议论他人，不可以说三道四，不可以在感情上三心二意，不可以……而原来这些在黄月、天一他们心中，竟如此一文不值！
我很受刺激：“既如此，为什么又当我是朋友？”
“因为你不会伤害别人，也就不会伤害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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