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家客厅对着街,边上靠着一条巷子,所以即使周边高楼林立,但阳台上的视野还是很开阔的。
仗着采光不错,楼上楼下的邻居在阳台上种了花花草草,一年四季姹紫嫣红的,生机勃勃,热热烈烈。
我不善于种这些花草,因此,阳台始终是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加上平日里,早出晚归,忙忙碌碌,极少到阳台上去,只有周末做卫生的时候才会光临,但埋头做卫生时,匆匆忙忙,没有闲情逸致站在那里眺望风景。
一个周末,我又在阳台上做卫生,在角落里竟然发现了花生瓜子壳。糟了,来了老鼠这个不速之客,这可就麻烦了。
我心中咯噔着,但怕引起妻儿的惊恐,便不露声色,细心地观察了一番管道和栏杆孔缝,想从中找出老鼠闯入的通道路径,以便采取隔断措施。结果一无所获。
对这个昼伏夜出的家伙,不能进攻,只能防守了。我默默地把进出阳台的门窗紧闭上。
接下来一周里,虽然厨房没有发现老鼠的踪迹,但阳台上又有了新的花生瓜子壳。我的底线是它们不要进入室内,至于在阳台上餐风露宿看风景,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一天下午,我要去外单位办事,这单位较远,我只好开车去。事情办得很顺利,竟比往常的下班时间提早了不少。想到可以早早见到儿子,我心中顿时一阵轻快,迫不及待地从地下车库直奔上楼。
就在我咔嚓地打开家门的同时,听到阳台上传来唏唰的响声,儿子从阳台往房间跑。
“跑什么跑?”我把儿子叫住。
“没什么啊!”儿子故作镇静地回答我,毕竟才上小学,不仅脸上惊慌的表情难以抑制,而且他的嘴巴还在动着,一口零食还含着没吞下去。
阳台入室的玻璃门洞开着,我朝阳台走过去,地上不少花生瓜子壳。
哦,原来“老鼠”是儿子啊。
“你在阳台上干什么呢?”
“看风景啊!”儿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原来他每天放学回家后,就抓把花生瓜子之类的小零食坐在阳台上边吃零食边看风景。
看什么风景呢?儿子说看小巷子里的人来人往,看小区进进出出的人和车,再不然就发发呆。
他又怕我们批评他贪玩,放学回家不做作业。于是,坐在阳台储物柜上看风景的时候,也提防着我们,当看到我们进入小区了,他就把花生瓜子壳收了,跑进房间,摆出作业来做。但每次逃离慌乱匆忙,花生瓜子壳总是遗漏下一些。
这小子在跟我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哩。
我哭笑不得,说,既然想看就看呗,不必躲躲闪闪的。
我便把他带回阳台上,搂着他瘦小的肩头一起看风景。
初夏的暖风习习吹来,把我们的薄衫轻轻地鼓荡起来,酥酥的。火球似的夕阳,慢慢地朝西边沉坠下去,余晖之下的影子又细又长。云朵入定了,静得几乎不动,夕阳把它们染得红彤彤的,绚烂壮丽让人要伸手去采撷。
金色的余晖撒在高楼的外墙上,玻璃幕墙泛着粼粼驳驳的光晕,一闪一闪的,炫目但不刺眼,暖暖的,把城市冷峻一扫而光。
46层高的“东方大厦”雄踞在侧前方的不远处,这个城市“大个子”如国王般的傲娇,不可一世地俯视着低矮的“臣民”们。
但有些精灵并不把它这个“国王”放在眼里。
一群挺大的不知名的鸟在大厦前翻飞,它们在头鸟的带领下,整齐划一地飞得高高的。
眼看快要高过楼了,却不飞越过去,突然收起双翅,调头俯冲下坠,快到地面时猛地又张开翅膀,扑棱扑棱地快速扇动几下,再窜上天空,行云流水的过程,灵巧,如飞行特技表演队在做“斤斗”特技动作般的惊心动魄。
它们才是最高超的特技飞行员。难怪很多飞行物叫云雀、猛禽等等。
小巷两边的蓝花楹枝头一片叶子也没有。啊!是开花啦,满树冠都是蓝色的,这鲜见的花色,既冷又艳,如贵夫人般的高雅。早开放的花朵都落下了,漆黑的路面上粘上一层蓝色后,不再显得古板呆滞。
蓝花楹树下的行人行色匆匆,并无暇顾及头顶上的美丽。同是天涯沦落人,若不是因为儿子的引发,我不也没发现阳台底下的艳丽吗?我太能理解,此刻,正是归心似箭时,劳碌了一天,再没有比回家更美的事了。
此刻,我们站在阳台上看他们,是否有人会像卞之琳诗中所写那样,也在看着我们呢?凭我们父子俩这般融洽闲逸的景象,是否足以装饰他们的梦呢?
我不知道。
我只是羡慕身边的儿子。像他这样纯真的年岁与心智,满心满脑的风景,何处不风景呢?
曾向往着深宅大院里“闲庭信步笑看花开花落”的悠然自得。而今所处的小小的阳台,不仅也可观花开花落,日里亦可纳入阳光野云,夜里揽进明月清风。只是,只是我没有用心去体察而已。
我不禁把儿子搂得更紧了,思绪却无厘头地飘忽着。
“看,妈妈回来了!”突然,儿子喊了起来。
我回过神,眨眨眼朝下看。真的,妻子走进小区了,这小子,眼睛真尖。我正想夸一下儿子,他却倏地挣开我,往房里跑。
“干么跑?”
“去开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