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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在家闲置了这些天,能出门随喜一番是难得的幸事,也就无所谓多少课业的繁杂了,也就难免生出些由得我且仅由得我的优越感。这还是相当主观唯心的,身份认知上也有问题,却是大多数人的愿望,在后现代主义的浪潮下也颇有几分溯洄的气派。谁不曾希望过有独有的、非凡的技艺才能呢?然而,就像四谛舍三求一,亦是一种悲剧性的舍本逐末。
大抵是自身也知道并无有什么长于他人之处,于是就自然而然在不无绮丽的幻梦中非凡起来,这实是生命的一大创造。因缘和合有了良机,出世入世有了依据,大可放荡些去做一做卡里古拉亦或腓特烈二世。俗人不懂,儒家不在意,佛老皆不涉足。天地客也好,天外客也好,缘本性空。对于自生虚无的“我”来说,辗转寤寐之间,或许也能够证得草木、风月、一切有为法的荣枯。人间多是信条桎梏,想来梦里,应该是很无为的。
《坛经》里讲六祖“至广州法性寺,值印宗法师讲《涅槃经》。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慧能进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这实在是很好的宽慰方法,天下事皆由己出,心之所动,诚然便可看到幕天席地百川灌河了。白露横江,夜雨涨落,是梦境中我的投射,还是我的另一种存在方式,仍未可知。形而上一点来说,自由意志真的只是自由意志吗?
道阻且长。
这些时日外面一下子冷清得很。要么不出门,要么十数天出一次门。只是这样还不尽然,形形色色的口罩遮住不同的面孔在消毒剂的白雾中穿梭,留下身后几盏明灭的灯自顾繁华。物是人的投射,人是物的主观。托马斯•阿奎那在《论存在者与本质》里讲:“但是,凡属于一件事物的东西如果不是由其本性的原则所引起,像人身上笑的能力引起人的笑那样,就是来自某种外在的原则。”人生来是为了笑么?恐怕不是;人生来是为了担心、忧虑、惶惶不可终日么?恐怕也不是。戏剧化的矛盾冲突不断交迭嬗变,这大概就是很苦的人生的意义之一吧。
萨特的存在主义认为:一个人的出生本没有意义,其表现出的每一个动作、行为都在为其自身赋上新的意义。一脉相承的加缪,也在《异乡人》《鼠疫》《思索死刑》里都做了探讨,尝试将个体与社会分离开来,从而展现社会本质上的荒诞性。结果往往很痛苦,却也就有了一丝了悟的美感与圣洁感,就像盛夏海水反射的光和阿尔及利亚的绞刑架。
在聚斯金德的《香水》里,理性杀死了上帝,也杀死了周遭的所有人,站在精神的废墟上见证社会道德的衰落。然而存在到底也并不仅仅依靠道德来维持。“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九十六圣君,浮云挂空名。”可见,只要自己想,象牙塔也并不是什么可遇不可求的稀缺物资。
东坡到底很明白,“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清清泠泠,足矣在长河的风波里缓缓归。“都是斜川当日境”,只遗民怕没有了。
我曾发闲做了首很短的现代诗,是这样的:
爱尔美差在低语
荒原在冷风中蔓延
亚墨斯达法走在路上
于是遮不住心象弥漫
星夜局限了浸水的天空
(丝柏生长)
现在看来,你和我,不过是这平凡世界中,一平凡生灵耳。
快递不断地在催,家里没有别人,我只能匆匆下楼。至于老王的品性、林奶奶的后事如何,既已知道,就不必知道了。
(庚子雨水,自读家中,循《法华》故径,有感而作。以佛老论之,合。西哲几处,尚存疑。伸脚之处,阙漏之所,希见以不吝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