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
小巷又弯有长
没有门也没有窗
我拿把旧钥匙
敲着厚厚的墙
--顾城《小巷》
我曾经行走在一些小巷,如顾城所言,弯弯的,长长的,望不到尽头似的,可是它又总是这样抛给人以乍见之欢,往往只要一拐个小弯,就又是另一番新的气象。小巷总是充满着魅力,虽然古朴厚重,却也跳脱绵长,像是藏进了时光,高高的隔墙,谁也不清楚墙里墙外发生的,是不是一样的景致。
这里的雨没有江南烟雨的细密,有的只是来去匆匆的夏雨令人铭记。傍晚时雨下提着小夜煤油灯,急急忙忙地从小巷头,闯到小巷尾,为躺在床上的阿嫲送去吃食,她钟爱仍保留古早味的甜食,一路上的雨也因此沾满了芋头和花生的香甜味,被高墙围着,氤氲在这狭长的空间里,愈发甜腻。
若是此时雨突然停了,那些蛰伏在别人家屋檐下的小贩便会一涌而出,稀稀拉拉地走进不同的巷子里,运气好的时候可以遇到敲糖块的一位叔叔,给他一个喝完了汽水的易拉罐,他便用手中的小铁锤,在一块大圆形的麦芽糖块敲出小半块给你,又是小孩子喜食的甜食,拉长的糖丝黏住发育着的将落未落的牙齿,很快巷子里又传来哇哇叫个不停的啼哭声。
只是大多数遇到的都是那些补锅啊倒酱油的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回荡在小巷上方,是更令妈妈们喜闻乐见的。我也乐意他们的到来,看着他们用没见过的锋利极了的剪刀剪开锅底的铝箔,将锅底和锅体一分为二,熟练得就像剪开一张纸一般轻而易举,不禁看得痴痴的,连人家走了也仍蹲在那儿,捡废弃的铝箔片玩。玻璃的瓶子敲糖块的小贩不要,可是倒酱油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用它盛回好多酱油。长长的酱油柄,是用木头做的,长年用下来,也沾上了酱油的豆味和颜色,是谋生者引以为豪的宝器。
此时黄昏早已融化了天边的晚霞,小巷的墙壁开始瑟瑟发抖。月的清冷,雨的凉意,不约而同渗进这年老的墙。白日墙尚可听着各种吆喝声打发时间,可一到晚上,外出的人早已归家,只有阿嫲的煤油灯为它们取暖。墙上边菱形的石砖饶有兴致地倚着,周期性地镶嵌着。此时它们挨着碰着啊,都是带刺的小花。周期本就源于其本身的不规律性。比如,在白天唱歌,在夜晚哭泣。
等到最后一盏煤油灯被吹灭,小巷开始等待白日。等待清晨的阳光,温煦体贴;等待此起彼伏的叫卖声,热闹喜人;等待孩子们用粉笔抚摸它,一圈圈为它添上新衣。可是,这漫漫长夜该如何过呢?要是等不到白日怎么办,它是多么害怕畅通无阻吹过它身体的穿堂风啊。
一天,阿嫲老去了。她本就是这小巷拥有最后一盏煤油灯的人,妈妈告诉我,再也不用擎着那盏煤油灯穿过雨,穿过夕阳,穿过小巷了。因为那些在某天离开小巷的人,也好像忘了怎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