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红,二囝囝该放学了吧?”
“嗯,是的呢,还有半小时二囝囝就回来了。”“阿红”边切菜边答应着。
保姆小丘已经习惯了刘奶奶叫她“阿红”。
小丘给刘奶奶的儿子刘夏打电话汇报过这个情况,最近半年,刘奶奶总是把小丘认作在美国定居的大女儿阿红,还经常问“阿红”那个谈了好几年的美国男朋友,准备啥时候回来结婚。最糟糕的是,她对小儿子刘夏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上高中时的记忆。
刘夏当时就吓了一跳,妈妈才六十五岁,怎么就出现了老年痴呆的迹象?刘夏给远在美国的姐姐刘红通了电话,姐姐当即要求刘夏尽快从深圳回北京,自己也会于近期做好安排回国看妈妈。
回到北京,刘夏第一时间就带母亲去找自己的同学小高---307医院的神经内科主任同时也是母亲的学生,给妈妈进行全面的体检。经过一番折腾,小高的结论是问题不严重。从脑CT图看除了一些正常的身体机能退化,并无特异性,基本正常,但从刘夏描述的行为来看,刘老师应该是老年痴呆的早期阶段。“对很多老年痴呆症患者,孤独和抑郁都会让病情恶化。”小高若有所指的说,“刘老师一个人生活在北京,你和红姐都在外地,平时只有保姆陪她,也难怪了。以后你得多花些心思,陪她聊聊天,陪她做些脑力训练、种种花和做家务都有帮助。”
刘夏拿着检验报告,在手里揉搓了很长时间,皱皱巴巴的纸就像他此时的心,无法平复。他想起自己十七岁那年,爸爸因为常年做化学实验没有足够的保护措施得了癌症,才48岁就去世了。家里的顶梁柱倒下,妈妈就一边教课一边给人做家教,省吃俭用供着姐姐上完大学,又供着自己上完高中考上北大化学系。
向公司提交了辞职报告,刘夏决定在北京重新开始。老东家的董事长非常看好他,特意推荐他去了北京一家同类的国际大公司。刘夏想起来,他毕业时没有选择留校留在北京,是因为他不想再像父亲那样,为那些实验消耗了一辈子,到头来孩子老婆都养不住。
刘夏从来没像现在一样踏实,他每天下班就陪在母亲身边,听母亲一口一个“二囝囝”的叫他,他们在后院的小菜园里种了很多番茄,三根竹竿撘一个小架子,让番茄瘦瘦的枝干能有所依靠。他记得小时候家里买不起水果,母亲就种了很多很多的番茄,给他当零食补充维生素。医生也说,吃新鲜番茄对老年痴呆很有好处。
这两个月,是刘奶奶最开心的日子。儿子二囝囝每天都在身边,每天都有盼头了,儿子种了很多番茄,她知道为啥,儿子小时候看见别人吃水果馋,她就跟儿子说,番茄吃了能让人脑子变聪明,能考上大学。儿子从来最听话的,不像女儿阿红,跟个疯丫头似的,一心只想往外跑。
番茄终于挂果了。一个个番茄,慢慢开始长大,从粉色变成橙色又变成绯红色。每次靠近番茄树,都有一阵麻麻的、青青的番茄花的味道。刚刚绯红的番茄,还没等多养几天,就不知道被谁家淘气的小孩抢先摘去了。
刘奶奶心里不痛快,也不甘心,这是儿子亲手种的第一个番茄啊,还等着儿子晚上回来给他看呢。
趁着儿子上班,保姆小丘出去买菜,刘奶奶悄悄去了菜市场。
刘奶奶不敢在菜市场久留,就在最近的一个番茄摊挑了三个,摊主秤了下说:“一斤半,三块七。”刘奶奶说:“就做个汤,用不着那么多。”说完就去掉了个儿最大的西红柿。摊主迅速又瞧一眼秤“一斤二两,三块。”刘奶奶从容的掏出了七毛钱,拿起刚刚去掉的那个大的西红柿,扭头走了。
刘奶奶心说:我可是教数学的。我儿子上高中那会儿,5分钱就能买三个番茄了呢,那时候王大妈就整天买我种的番茄给她儿子吃。
对,刘奶奶想起来,就是半年前,隔壁王大妈因为突发脑溢血被邻居和保姆送到医院,没抢救回来。王大妈的儿子也在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