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孙满堂

文 | 小路灯

“哐······哐······”

年久失修的房子上，铁门轻轻晃着，发出声响。有顺伸手在铁门内墙上一摸，摸到一把钥匙，拿出来对准钥匙孔，开了门。

还没走进屋里，一股臭味夹杂着呻吟声便传来了。这呻吟声还没走近房子时就已经听见了。有顺轻轻叹气，唤着：“阿婆，我来看你了。”

阿婆是在年初的时候，不小心摔伤的。拉去医院拍了片子，医生说，骨头折了，九十多岁的老人家了，不容易好。

不容易好的病，不好住医院里浪费钱。阿婆原先自己住在老房子里，现在摔伤了，老房子太偏远，家里人便挪出另一个老房子，给阿婆住下。

老房子旁边种着杨桃树，过了季节熟透了，掉在地上腐烂，连鸟儿也不来吃。厨房里有个天窗，透下来的光照着青砖，旁边有水一滴一滴地滴下来。

“哎······哎······开我的箱子啊。”

“要做什么呀阿婆，今天冻不冻啊？”

“你又来啦，我给你钱买吃的啊。”

“不用啊阿婆，我有的吃啊，红包不用给我啊，今天感觉怎么样啊？脚痛不痛啊？”

“痛啊，好痛啊~~”

“能不能伸直脚呢？”

“好痛啊~你戴口罩啊”

有顺轻轻掀开被子。阿婆的脚被一块纱布包着，膝盖内折，像个直角一般放着。

“要坐起来吗？”

“不行啊，好痛啊······”

年初的时候，有顺来看过阿婆，那时候刚开始摔伤，但是脚伤了，还能坐起来。阿婆的外孙生了儿子，要摆满月酒，家人推着她出来晒太阳。阿婆吃了顿肥猪肉饭，还吃了半截甘蔗。然而现在是坐也坐不起来了。

“翻一下身怎么样呢？换个姿势躺着，可能舒服一点啊。”

“好痛啊，背也好痛啊。戴口罩啊······”

有顺小心地帮阿婆侧了一下身，仿佛是直接托着骨头。翻过身来，突然映入眼帘的是背部一大块溃烂的皮肤。再细看，受伤的腿上也有一块皮肤溃烂。

“好痛啊······”

“痛啊？这样会不会舒服一点呢？”

有顺帮阿婆挪了一下上半身，尽可能让她看起来舒服一点。

“戴口罩啊······”

“戴什么口罩啊？”阿婆一直说这句话，有顺没有听明白。

“好臭啊，你要戴口罩啊······”

自从阿婆摔伤之后，她就没办法下床，大小便也都在床上。空气中弥漫的臭味在有顺刚走近屋子的时候就闻到了。

阿婆也闻得到。

“不用啊，不用戴口罩的。”

有顺看了一下被子，又帮阿婆盖多一层。床头开了一盏灯，桌子上放了一个大水杯，刚好够人伸手去拿。杯子里水不多，凉凉的，倒是不怕烫人。几颗橘子放在旁边一张桌子上，看着新鲜好看，应该是刚刚拿过来的。

白天，阿婆的儿媳妇会在饭点过来送饭，入夜了，两个儿子轮流过来住，也看着老人别出意外。九十多岁的老人了，骨折了还能好吗？送去医院，谁去照顾呢？儿子不吭声，孙辈更轮不上辈分说话。女儿想照顾，终究是嫁出的女儿，算不得自家人了。

“以前啊，有个算命的，说我只能活49岁啊。”

“是吗？那算命的说的都不准，你现在长寿，儿孙满堂啊！”

“是啊，儿孙，我有两个儿子，儿子又有儿子，儿孙满堂啊······我这一辈子又没做什么坏事······好痛啊······”

“所以您老人家一定有好报的啊，要不要喝水啊？”

“不要啦。”

“喝点水吧，我煮一点热的啊。”

床头的灯光有点昏暗，阿婆看向床尾，眼角隐隐约约一道干涸的痕迹。

······

“哐······哐······”

风又把铁门吹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