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惹娘和阿宝走在前面,阿明和渝生则跟在后面,他们默契的保持着彼此的距离。阿宝清脆的树叶歌声伴着他们回去的路。阿明看着前面有说有笑的惹娘和阿宝,心里生起一种微妙的感觉,而渝生呢?他当然不消停,因为拍照的关系,总是落在后面,阿明不时回头去看他,提醒他赶路要紧,别只顾着拍照。
时间越来越接近中午,晨雾逐渐消散,茶坝的太阳越发毒辣。阿明四人走出了凉爽的竹林后,便能看到河对岸的茶坝小镇,日近中午,赶集的人也少了许多。街边的铺子上,挂起菖蒲和艾叶的人家也多了起来,惹娘家的油坊在茶坝的村口处,于是阿明和他们便分了路。惹娘和阿宝往右边的小巷走去,这是一段大约一百米通向山坡的小巷。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着。惹娘走在前面,阿宝则静静地跟在后面。吹奏的叶子早已丢在了刚才路过青石板处的茶坝河之中,两人的沉默从进入小巷那一刻便开始,与刚才四人之行的有说有笑形成了戏剧式的对比。
两人都沉默不语,静静的巷子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哒哒回响。高高的墙壁遮挡住了灼热的阳光,使得巷子阴暗凉爽,但阿宝的内心却并不平静。再走几步便要出了巷子,阿宝提着篮子的手也捏得更紧了。他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我其实知道,你是喜欢阿明哥的。”惹娘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略带尴尬的笑着说道:“没有,你想多了吧!?”阿宝面色凝重,目不转睛的看着惹娘,说道:“你不用骗我……我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你……你看他的眼神跟别人不一样。”惹娘还想要继续否认:“怎么就不一样了?”
阿宝说道:“就是不一样。”他沉默了一会儿,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似乎用尽全部的勇气说道:“因为……因为我也一样看着你!喜欢着你!”
惹娘被他突如其来的勇气和表白弄得不知所措,回想起往日一同工作相处的细节,她渐渐明白,或许一开始她就明白阿宝对自己的情谊,只是不愿去相信。她镇定了片刻,双手搭在阿宝的肩膀上,说道:“谢谢你……谢谢你的喜欢。我能感觉到,但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好朋友。我承认我喜欢阿明,但跟你无关,即便是没有他,我们也只能是朋友。”
阿宝绷着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他眼里似乎含着泪,眉头扭曲地挤在一起,嘴巴紧闭,像是在苦苦挣扎,最后吐出了一句话:“你是不是嫌弃我是个下人?不配你喜欢?”
惹娘阴沉了表情,收回了手臂,说道:“你怎么这么想我?你应该知道我的为人,我从不会这样看一个人的。”惹娘有些恼地转过身去。
阿宝着了慌,连忙说道:“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想你,我……我真是混蛋……”
惹娘转过身来,安慰道:“别这样说,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咱们回家吧,该吃午饭。”
惹娘迈开了脚步,阿宝却钉在了那里难堪的一动不动,他小声的说道:“那,以后我还能给你吹《老荫茶》吗?”
惹娘松了一口气,提高了声音,轻松的说道:“当然了。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
阿宝终于也收起了愁容,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另一边,阿明和渝生穿过了一字街。路过的行人莫不回头观看穿着奇怪的渝生,大家似乎都在窃窃私语。但,渝生只要回头去注意他们,那些人便装作一副无关紧要,眼睛立刻转向别处,以逃避渝生的视线。
渝生用肩膀碰了一下阿明,问道:“大家怎么都怪怪的?”
阿明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说反了吧,应该是你怪怪的。说了让你别穿这身,你偏不信,现在被当作稀奇看了吧。”
渝生不以为然道:“哼!他们是嫉妒我长得帅。再说,你们那身衣服宽袍大袖,裹得严严实实的,我真不习惯。”
阿明摇头道:“哼哼!那就别埋怨人家总盯着你了。”
阿明拍了拍渝生的肩膀,凑过去小声道:“你觉得阿宝是不是喜欢惹娘?”
渝生嫌恶似的瞅着他说:“这还用说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然人家为什么对她成天唱歌哼曲的。”
阿明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那你觉得惹娘喜欢他吗?”
渝生手指捏着下巴,说道:“这个我说不好,你看,今天他们虽然表面有说有笑,但总感觉是在特意演给别人看一样。”渝生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阿明,然后恍然大悟道:“我看她是喜欢你。”
阿明有点气恼的说:“你别胡说!我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渝生来了兴致,追问道:“咦!是哪家姑娘呀!别不好意思,喜欢就要大胆说出来。不然缘分就错过了。”
阿明眼睛紧紧盯着渝生,心跳较快,呼吸急促道:“真的吗?可我不知道这……这该还是不该?”
渝生说道:“喜欢就是喜欢嘛!哪有该不该的?这得问你自己的心。”
阿明不再说话,他思忖着渝生的话,内心陷入了纠结。
渝生和阿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家门。曾阿婆见了渝生,问道:“怎么样?感觉腿好一些了吗?”
渝生说:“我觉得恢复得很好,应该再有十天半个月,就能完好如初了。”
曾阿婆道:“还是年轻好啊!恢复起来就是快。如果是我这把老骨头怕是不得了了。”
渝生说:“奶奶!你硬朗着呢!还是要感谢你和阿明的精心医治,细心照顾,不然我怕是去见阎王了。”
曾阿婆笑道:“你这孩子,净瞎说。”
此时,阿明跟进了门,曾阿婆见他面色凝重,心事重重,感觉很是奇怪。于是借口说道:“菖蒲艾叶都采好了?”
阿明心里有事,只顾低头进了药房,没有听到祖母的问询。
阿婆转过脸来对渝生说:“他今天这是怎么了?”
渝生耸了耸肩膀,表示不知。
渝生回房间整理自己今天的拍摄成果。阿明来到药房,放下背篓。祖母跟了进去,问他道:“你怎么魂不守舍的?叫你都不答应。”
阿明木然的说道:“哦。我刚没听见。”他抖擞了一下精神,说道:“对了,奶奶。你猜今天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祖母还未打消刚才的疑虑,问道:“是什么?”
阿明从背篓里拿出装小水蛇的布袋子,快活的说:“是一条小水蛇。”
祖母道:“你还真不怕蛇。给我吧,我正好可以拿来泡壶药酒。”
阿明先将菖蒲取出,然后取出差不多同样分量的艾叶。阿明说道:“后天就是端午,我得把家里的大门、院门、所有房间的门前都挂上一束,让那些蛇虫鼠蚁都不敢进来。”
祖母笑道:“咱们家这么多药材味儿,那蛇啊、虫啊什么的还不得躲得远远的。”
“对了,采艾的时候遇到惹娘了,她说端午叫我们去他家吃饭。”
祖母点头道:“这事儿我晓得。上午惹娘来找你,我说你去采艾了,她就顺便提了吃饭的事儿。我说,你不用那么客气,大家都是几十年的邻居了,随意就好。”
听到此处,阿明不禁感叹道:“原来是这样。”
虽然这声音不大,但祖母听得分明,问道:“原来是怎样?”
阿明慌忙说:“也……也没什么。”怕祖母瞧出异样,于是阿明低下头继续将菖蒲和艾草一束一束绑好,不一会儿整理出一大把来。
阿明抱着扎好的艾叶,走出药房,向渝生喊道:“渝生!快出来,挂艾叶喽!”
渝生在屋里应道:“等我会儿!马上来!”
阿明将怀里的艾叶分给渝生一些,说道:“我去大门、药房、厨房、厅堂;你就负责所有卧室的。”
阿明抱着艾,出了院子,先在大门两侧分别挂了一束,接着是厨房、药房,最后是厅堂。
挂好厅堂最后一束艾草,阿明松了一口,开心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忽然听到背后传来相机快门的“咔嚓”声,回头一望,不用想就知道是渝生。还没等阿明开口,他便说:“你给我的任务,我早就完成了,我现在进行我的任务——拍照,你往旁边挪一下,别挡着了。”说完摆了摆手,示意阿明走开。
阿明听了,怏怏不乐地走开,前去看渝生挂的如何,没想到都已完成。
阿明笑道:“看不出你手脚还挺麻利的。”渝生嬉皮笑脸的说道:“那可不,再怎么说我也是个野外工作者,这活简直是小菜一碟,比这里艰苦十倍的环境我都去过,还怕这里么。”
阿明从未走出过大山,以为茶坝就是整个世界的全貌。于是好奇问道:“那会是什么地方?”
渝生答道:“沙——漠。”
阿明不解:“沙漠是什么样子?”
“额?沙漠都没听说过?”渝生忽然想起阿明从未离开过茶坝,继续说:“我忘了你从没走出这里,忘了这里没有手机、电视机、收音机、报纸……难怪你不知道。”他想了想,解释道:“怎么形容呢?说白了就是大片大片,你难以想象那么多的沙子、沙丘、沙山连成一片,无边无际。”他忽然想到手机里存有去年去内蒙的沙地照片,于是掏出手机来翻给阿明。
阿明道:“咦!有电了?”
“是啊,多亏你帮我找到充电宝,不过就是没有信号。不然我就可以发朋友圈和微博了。”渝生兴奋的说着。阿明满脑疑惑,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渝生瞅着他疑惑的表情,知道自己也跟他解释不清,干脆懒得解释,忙打开手机相册,去找去年在腾格里时候拍的照片。
“你看,这就是沙漠。”渝生将手机照片展示给阿明看,说道:“周围一片一片的都是黄沙,中间是绿洲。”
阿明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虽然眼前的沙漠很是荒凉,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壮美,不禁感叹:“好美的沙漠!”他稳定了一下情绪说:“我总以为茶坝就是整个世界了,没想到茶坝以外的天空、云彩、河川、土地……”他看了看渝生,继续道:“还有人都是这么不一样。”
渝生若有所思道:“是啊。并不是你习惯了的就是正确的。”
阿明看着渝生,从他的眼神中感到了一丝温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