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诗话

立春时节


“柳梢烟软已璁珑。娇眼试东风。情思又逐青丝乱,剩寒轻、犹恋芳栊。”

关于立春,古籍中有许多解释。明代王象晋《群芳谱》:“立,始建也。春气始而建立。”《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也说,“立春,正月节。立,建始也,五行之气,往者过,来者续。于此而春木之气始至,故谓之立也,立夏秋冬同。”《周礼•春官•宗伯疏》:“春者出生万物。”《汉书•律历志》:“阳气动物,于时为春。春,蠢也。物蠢生,酒动运。物蠢蠢而动,蠢蠢而生。”古人认为,立春是四季的开始。《史记•天官书》说:“立春日,四时之卒始也。”《汉书•天文志》说:“正月旦,王者岁首;立春,四时之始也。”《尚书大传》曰:“东方为春,春者,出也,万物之所出。”

中国古代将立春分为三候:一候东风解冻。东风送暖,大地开始解冻,“冻痕销水中”。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冻结于冬,遇春风而解散。不曰春,而曰东者,《吕氏春秋》曰:‘东方属木。’木,火母也,火气温,故解冻。”二候蛰虫始振。蛰虫,是冬藏之虫,此时被惊醒,动而未出。《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蛰,藏也;振,动也。密藏之虫因气至而皆苏动之矣。鲍氏曰,动而未出,至二月乃大惊而走也。”三候鱼陟负冰。陟是升的意思,鱼因为水底气暖,感知阳气而上升,冰尚未消融而负冰。“立雪鹤深睡,负冰鱼聚沉”。《月令七十二候集解》:“陟,升也;鱼当盛寒,伏水底而逐暖,至正月阳气至,则上游而近冰,故曰负”。

“风有信,花不误,岁岁如此,永不相负。”二十四番花信风迎来立春三候:迎春、樱桃、望春。

立春是农历二十四节气之首,意味着春回大地、万木复苏。古人对于立春,历来十分重视。《礼记•孟春之月》中记载:“立春之日,天子亲率三公九卿、诸侯大夫,以迎春于东郊。还反,赏公卿大夫于朝。命相布德和令,行庆施惠,下兆于民,庆赐遂行,毋有不当。”《后汉书》记载:“迎春于东郊,祭青帝、句芒车旗服饰皆青,歌‘青阳’,八佾舞云翘之舞。”清代的《燕京岁时记》也记载道:“立春先一日,顺天府官员,在东直门外一里春场迎春。立春日,礼部呈进春山宝座,顺天府呈进春牛图,礼毕回署,引春牛而击之,日打春。”迎春,目的是把春天和句芒神接回来。春神一名青帝,居东方,摄青龙,为春之神和百花之神。《尚书纬》说:“春为东帝,又为青帝。” 勾芒原是一个人首鸟身的神话形象。《山海经•海外东经》说:“东方勾芒,鸟身人面,乘两龙。”司马相如《大人赋》写道:“使勾芒其将行兮,吾欲往乎南嬉。”张衡《思玄赋》写道:“过少嗥之穷野兮,问三丘乎勾芒。”迎春时的车旗和服饰,都使用青色。《汉书•郊祀志》记载:“迎春祭青帝勾芒,青车旗服,歌青阳,舞云翘,立青蟠,百官衣皆青,郡国县官,下至令史,服青岐。”辛亥革命后,清朝帝制被推翻,封建政权体系被废除,迎春和鞭春的官方礼俗也随之消失。

立春日食春饼、生菜,称之为“春盘”。春盘,据说始于晋代,那时称“五辛盘”。五辛是指五种辛辣(葱、蒜、椒、姜、芥)蔬菜。据唐人《四时宝镜》载:“东晋李鄂立春日命以芦菔、芹芽为菜盘相馈贶。立春日春饼生菜号春盘。”《遵生八笺》载:“晋于立春日以萝菔、芹菜为菜盘相馈。唐立春日春饼、生菜号春盘,故苏诗‘青蒿黄韭试春盘’。”又说:“立春日作五辛盘,以黄柑酿酒为洞庭春色,故苏诗云:‘辛盘的青韭,腊酒是黄柑’。”唐宋时春盘已相当普遍,例如杜甫有立春诗:“春日春盘细生菜,忽忆两京梅发时,盘出高门行白王,菜传纤手送青丝。”岑参诗:“汝南遥倚望,早去及春盘。”宋人陈元靓撰《岁时广记》称:“立春前一日。大内出春饼,并以酒赐近臣。”当时的春盘非常讲究、精致。后来吃春盘春饼风俗也传向民间,清代的《北平风俗类征•岁时》载:立春,富家食春饼,备酱熏及炉烧盐腌各肉,并各色炒菜,如菠菜、韭菜、豆芽菜、干粉、鸡蛋等,且以面粉烙薄饼卷而食之。这正是清末民国时期老北京人家吃春饼应景咬春之节俗。清人林兰痴的《春饼》诗云:“调羹汤饼佐春色,春到人间一卷之。二十四番风信过,纵教能画也非时。”

此外,咬春之俗还有嚼吃萝卜。《燕京岁时记》中云:“是日,富家多食春饼,妇女等多买萝卜而食之,曰‘咬春’。谓可以却春困也。”每逢立春日,无论贵贱,家家咬食生萝卜,取迎新之意,故名。明人刘若愚《明宫史>载:“至次日立春之时,无贵贱皆嚼萝卜,名曰‘咬春’。”清初乾隆年间潘荣陛的<帝京岁时纪胜>载:“生食水红萝卜,名曰‘咬春’。”

我国古人向有立春咏诗的传统。“今朝立春好天气,况是太平朝野时”。立春时节,诗人常为淳朴的民俗民风所感染,状景抒情,直书胸臆。唐代诗人白居易曾在诗中写道:“立春后五日,春态纷婀娜。白日斜渐长,碧云低欲堕。残冰诉玉片,新尊排红颗。遇物尽欣欣,爱春非独我。”宋朝女诗人朱淑贞的《立春》诗,别有一番欢乐愉快的情味:“停杯不饮待春来,和气先春动六街。生菜乍挑宜卷饼,罗播旋剪称联权。休论残腊千重恨,管入新年百事谐。从此对花并对景,尽拘风月入诗怀。”诗人在立春日挑生菜,卷春饼,剪幡胜,好一派迎春景象。苏轼在一首《减字木兰花》中写道:“春牛春杖,无限春风来海上。便与春工,染得桃红似肉红。春幡春胜,一阵春风吹酒醒。不似天涯,卷起杨花似雪花。”南宋张栻有诗《立春偶成》:“律回岁晚冰霜少,春到人间草木知。便觉眼前生意满,东风吹水绿参差。”时值立春,顿觉眼前一片春意,冰雪消融,春风徐徐,“春到人间草木知”,与苏轼“春江水暖鸭先知”有异曲同工之妙。范成大的立春诗反映了农村生活:“竹拥溪桥麦盖坡,土牛行处亦笙歌。曲尘欲暗垂垂柳,酷面初明浅浅波。日满县前春市合,潮平浦口暮帆多。春来不饮兼无句,奈此金幡彩胜何。”竹茂麦青,土牛笙歌,垂柳吐芽,河水泛波。南宋辛弃疾《汉宫春•立春》:“春已归来,看美人头上,袅袅春幡。无端风雨,未肯收尽余寒。年是时燕子,料今宵梦到西园,浑未办黄柑荐酒,更传青韭堆盘。却笑东风从此,便熏梅染柳,更没些闲,闲时又来镜里,转变朱颜。清愁不断,问何人会解连环?生怕见花开花落,朝来塞雁先还。”诗人通过立春时节景物的描绘,抒发自己的忧国怀乡之情。元代贯云石立春日感怀《清江引•立春》则别具一格:“金钗影摇春燕斜,木杪生春叶。水塘春始波,火候春初热。土牛儿载将春到也。”女人头上的金钗摇动,树梢初萌,池塘春水縠纹生,气温回暖,垦土的老牛也开始耕作了,全方位展现立春时节的春景春情,清新自然、情趣横生。

“淑气初衔梅色浅,条风半拂柳墙新”。余寒未尽时节,堤边垂柳“嫩于金色软于丝”,“立春一日,百草回芽”,蛰伏了一冬的绿色,正等待着“春风吹又生”,那和风荡漾、阳光明媚、草长莺飞的春天已经开始走来。青鸟飞过,凛冽的西北风就变成和气闲袅的东北风 。此时,春水还瘦,残雪仍未消尽,但早梅已经在山坳里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室内弥漫着水仙花的香气,“轻绡翦袂罗裁袜,秋水为神玉作容。”兰花,依然静静躲在墙角架上一隅,不竞繁华美,芬馥清风里。春天,在幽妍或芳馨中,真正地降临了。大地,也即将迎来温润如酥的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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