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四日,无事,晴。
二十五日,无事,晴。
二十六日,县衙前来送文书,晴。
二十七日,铺子大抵都弄好了,小雨。
二十八日,休息一日,阴。
二十九日,先生前来蹭饭,李双双不悦,晴。
三十日,老皇帝病了,晴。
三十一日,李双双去花市上买了一颗梅花树,微风。
瞧着这日子过得有多快,整整半个月,李从嘉一家自长安回来,已经半个月了,这半个月发生了许多大事,也发生了许多鸡毛蒜皮的小事,在金陵城巷中,吴王一家没有引人注目,只是茶楼坊间多了吴王的传言,多了宫中的传言。
太子之师方泰被当众斩杀于太极殿上,国子监学生一身子的傲气,竟联名上书驳斥皇帝不当之举,那一日早会,老皇帝便被气晕了过去,这事方才不了了之。
一直堵在燕王府门口的方泰一家,收了些银钱后,便举家离开了金陵城,回乡下度日了。
…………
九月初一,大吉大利的日子,李从嘉的院子在这一日整修好了,三进的院子变成了两进,后面的院子大的吓人,搭了棚子,砌了李双双心心念念的灶台,多了便铺上木板,钉上席子,成了平日里纳凉歇息的地方。
李双双将昨日从花市买来的那一株梅花树,栽在了院子里,幸运的话,今年冬天,梅花会开,若是有什么意外,大概会等上个两三年。
这一日,李双双的铺子也打算开门迎客,不过大抵是没有客人来这么小的地方吃饭的,因为这铺子连个名字都没有,李双双干脆自己写了个“李”字,做成牌匾,挂了上去,瞧上去十分省事。
今日新宅落成,新铺子开张,李从嘉请了朋友来家里吃饭,说是朋友,也不过是隔壁苏老先生院里的二人,还有就是清平舫的张小山姑娘了,只这三人而已。
不过早间的时候,还是有人来送礼,问那人,那人支支吾吾说是燕王府的,带了一根金丝楠木做的手杖,将手杖留下后,那人便走了,像是很怕人瞧见他似的。
想着大概是姨娘姜氏所送,刚来的那几日,定是姨娘瞧着自己的拐杖年头用的久了,便想要重新做一个新的来。
断绝一切往来,想来也是不可能的,人嘛!总有七情六欲,家人,朋友,知己,……都是些割舍不掉的,姜氏是个普通人,李从嘉也是,他不会去责怪什么,但愿这手杖没人知晓是姜氏所送。
这新手杖瞧上去和老先生出远门用的那根样子大差不差,都是街面上流行的款式,只是金丝楠木可是珍贵无比了,素来只是皇家,亲贵大臣才能用的上,做了这手杖,倒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不过李从嘉也乐得自在些,先前那拐杖用了许久了,也早该换了,既然有这新手杖,旧的便可以放在一旁了,说起手杖,老皇帝也送了一根,纯金打造的,看上去甚是耀眼,李从嘉掂量过,若是拄着那手杖,走几步路都要累死。
苏老先生今早来的早了些,瞧着李从嘉的院子大变,不由地前前后后转了一遍,又瞧着院子中搭了一个棚子,一个诺大的灶台极为显眼,倒是纳凉歇息的地方小了许多,很是不满,不禁摇了摇脑袋,指指点点。
李从嘉坐在棚子里,在席子上垫了软垫,也不用之前那小板凳了,对于老先生对院子格局的不满,他也是插不上嘴的,毕竟前前后后都是李双双的主意,这家是她管着的,她想怎么弄,谁也左右不了她的意思。
在院子里转了一会儿,老先生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叫着李从嘉把家里老白茶拿出来,泡上一壶,好好尝尝,又叫苏堪在棚子里摆了棋局,看这模样,是想和李从嘉在棋局厮杀一阵。
李从嘉无事,便吩咐着熊大泡了一壶老白茶,直惹得李双双心疼不已,待茶泡好之后,苏堪也把棋局摆好了,下的不是围棋,而是象棋。
象棋相传由唐时人物牛僧孺所创,但也有人说不是,但这都不重要,象棋刻圆木,象,骨等为棋子三十二枚,红黑各半,两人对弈,红方以帅统仕、相及俥、傌、炮各二,兵五;黑方以将统士、象及车、马、炮各二,卒五。弈时双方轮流行棋,以“将死”或“困毙”对方将(帅)为胜。
“先生怎么不下围棋,这南唐可不流行象棋?”李从嘉这话说的不假,至当代,象棋还是不如围棋,围棋高雅,黑白对弈,于文气极盛的南唐来说,大抵是瞧不上象棋这泥腿子似的棋局变化。
“所以方才找了你,一十六年的长安生活,你不会连象棋都不会吧?”
这话说的,十六年的长安生活,象棋自然是会的,长安多象棋,街边也每每有老者摆局,邀人对弈,无论输赢,只赚个局上厮杀痛快罢了。
“自然是会的!”
“那就好,我也不谦让了,先手!”老先生倒是一点也没有让手的意思,开局便象三进五,是为稳健型开局,毕竟不知晓李从嘉棋力如何,稳一些倒是犯不了什么大错。
炮二平五,李从嘉选择了最直接的进攻方式,直接威胁对方中卒。
挑了挑眉,老先生嘿嘿一笑,马二进三,看住自家中卒。
兵七进一,也称仙人指路,既可为马开路,也可试探对方棋路,刚柔并济,意向莫测。
“仙人指路”老先生瞧了瞧这起手的几步棋,实在有些拿不准李从嘉行棋的路数,这当头炮固然进攻意味十足,可下一步,便仙人指路,又将棋局走向交给了自己,他是想看一步走一步吗?
炮八平六,仕角炮。
马二进三,何乐而不为。
…………
来来回回下了十几手,有卒马阵亡,也有炮兵出局,二人棋局不相伯仲,只是老先生在攻,李从嘉在守。
这就奇怪了,李从嘉开局便是当头炮,进攻意味十足,可后来这几手,完完全全是在防守,在做着应对,是在让棋吗?
“老朽可不要你让?”
“我只是习惯于防守罢了!”
“那为何开局便炮二平五?”
“习惯!”李从嘉咂了一口白茶,淡然说着。
再之后,棋盘上已经被清空大半,黑红双方所剩棋子已然不多,老先生攻的正酣,李从嘉守的也是严丝合缝。
来来回回耗了一盏茶的功夫,这局棋方才落幕,平手,老先生起先以为自己能赢,便不肯平局,可怎奈李从嘉仕相齐全,无论老先生怎么攻,也丝毫动摇不了那个统帅,无奈之举,老先生只得以平局收场。
“你小子不老实!”老先生指着李从嘉哂笑着。
“下棋就下棋,怎么还扯到老实不老实这个问题上了……”李从嘉手也没闲着,收拾棋子,摆着棋局,这厮杀正酣,再来再来。
“下一局,你先手!”
“那就不让了!”
“你倒是一点也不尊老爱幼啊?让你先手就先手?”
“棋局上,不分老幼……”
二人笑着,便喝着茶,摆着棋局,熊大熊二和苏堪围在一旁,指指点点,时而皱眉,时而恍然大悟,这象棋,他们也是会的,虽轮不到他们执子下棋,但在一旁看看,说说还是蛮有趣的。
这便是象棋的魅力,如围棋,二人对弈,旁人是插不上嘴的,象棋就不同,最常见的便是街边七八个老汉围坐在一起,执子二人下的热火朝天,一旁的老汉也是嘶吼,恨不得自己上场。
苦了李双双一人在忙活着午饭,小嘴撅得老高,心中念念着张小山怎么还不来。
…………
早间的老皇帝李璟病榻在卧,脸色很是不好,许久不曾露面的安皇后如今倚在床边,正喂着药。
安皇后这些年身子骨也是不好,经年累月靠药罐子过活,如今瞧她脸色苍白,眼睛深凹,嘴唇有些发紫。
“皇后身子不好,就不要如此操劳了,这些小事,下人们也是能做的,朕这病,并不打紧,皇后还是快歇着吧!”李璟虽是病榻在卧,但还是担心着安皇后的身子,关心道。
“臣妾的身子好多了,这些事,还是臣妾亲手来做,方才放心些,陛下这怎么就病了呢?叫臣妾如何自处,那些下人都是些不堪用的,怎么能叫陛下……”说着,安皇后便啜泣了起来。
“无碍,无碍的,事起太子,朕的骨肉,怨不得旁人,太子不堪用,还好齐王在旁侧,替朕分了不少的忧,过些日子,就把齐王召进宫来,我们一家团聚团聚……”老皇帝的病起源于那日国子监上书,朝会之上,那些人丝毫不给面子,竟然说皇帝犯了众怒,只杀了一个庸儒罢了,便叫那些文人如此反抗,朝会之上,李璟也丝毫不掩饰怒气,放言将那些人全部给杀了,怎奈那帮人脾气倒是倔得很,个个在大殿之上伸来脖子,李璟最终也没能动手。
这李璟服软,上书的那帮人气焰倒是嚣张起来,在殿上处处讥讽,一气之下,老皇帝便给气晕了过去,这一来一去也三日了。
李璟在朝会被气晕之后,就连忙召了太医,后来也是燕王和几位内阁的老大人,出来安稳住了局面,将国子监上书的打了板子,罚了俸禄,方才作罢。
“等过些日子,就是九月初九,重阳节,宫宴之上,臣妾想为齐王求一件恩泽。”安皇后抹了抹眼泪,低声请道。
“你素来是不为齐王求什么的,这是怎么了,外边又传了些什么言语,叫你如此不安?”
“那臣妾就直说了,臣妾的父亲昨日捎给臣妾一封密信,说是新宋入蜀了,不到明年暑夏,后蜀就完了,朝廷有意叫一名皇子前去西边戍边,叫臣妾想办法留住齐王,莫让他离开了金陵!”说完,安皇后便跪在了榻前,她知道自己刚才的一番话犯了大忌,触及到了朝堂上的政事。
李璟出人意料的没有生气,反而是长叹了一口气,正常的来讲,后宫干政,是大罪,可这件事情终究还是安国公府里传出来的,安老公爷一大把年纪了,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外孙前去戍边。
“这不怪你,也不怪齐王,更不怪安国公府,戍边之事前些日子方才有人提了一嘴,说是皇子戍边,也不一定非得是齐王,这你就不要担心了,先起来吧!”
安皇后苍白的脸上有了不一样的颜色,这么多天的担心,有了皇帝这句话,终于稍稍安心了些,不是齐王便好。
“新宋入蜀的消息,安国公府是从哪里听来的?”李璟问了一嘴。
“臣妾不知!”
“唔……”李璟挣扎着做了起来,靠在了软垫之上,眼珠子转着,想着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