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生活在北宋的太平盛世(宋真宗、仁宗时期),政治稳定,经济繁荣,文化艺术蓬勃发展,诗词创作达到新高峰。晏殊自幼聪慧,十四岁以“神童”身份应殿试,被赐同进士出身,仕途顺遂,官至宰相。他不仅才学出众,而且慧眼识才,提携了欧阳修、范仲淹、韩琦等日后名垂青史的人物,自己也是士大夫中的翘楚。
然而,这位身处盛世,位极人臣的太平宰相,内心却始终被对生命短暂的焦虑所萦绕。北宋初期,士大夫阶层虽享受着物质的富足,却因“无战事之功”,普遍面临存在焦虑与精神危机。晏殊虽仕途有波折但还算顺畅,但官场的风云变幻、人生的聚散无常,让他对时光的流逝与生命的有限有着敏锐感知和深刻思索。
他的《浣溪沙・一向年光有限身》虽无确切创作时间,但从词的风格与情感来看,大约作于人生阅历丰富的中晚年。此时,历经岁月沉淀的他,对人生有了更为透彻的感悟。或许,这首词就写于某个春日宴饮之时。面对繁花似锦,晏殊却触景生情,不禁感慨时光易逝,人生短暂。宴饮本是排遣愁绪的方式,但愁绪却往往在这种看似热闹的场合中,愈发清晰地浮现出来。于是,他挥笔写下了这首流传千古的佳作。
词的开篇“一向年光有限身”,直截了当点明主题,感叹人生短暂。这种直率的表达增强了情感冲击力。“一向”即“一晌”,形容时间短暂,与‘有限身’相呼应,瞬间营造出时光匆匆、人生苦短的惆怅氛围。
紧接着,“等闲离别易销魂”,将时光有限的感慨延伸至人间聚散,点明即便寻常的离别,也足以让人黯然销魂,更添了生命无常的无奈感。
“酒筵歌席莫辞频”,看似是对前面伤感的回应和化解,实则蕴含着更深层的哲理。北宋士大夫常以诗酒风流、琴棋书画点缀生活,这既是对抗时间虚无的方式,也是在有限生命中寻找寄托。既然人生短暂,离别难免,那么在相聚的时刻,就不应吝惜欢乐,因为这样的欢愉也来之不易,同样短暂。这是一种无奈中的积极,一种清醒的享乐主义,这是一种清醒的享乐,也是晏殊词中常见的“富贵闲雅”心态的体现。
下阕“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满目山河”视野开阔,本应引发壮志豪情,但紧接着的“空念远”却将这份开阔拉回虚无。对远方的思念,在广阔无垠的山河面前,显得如此渺小而无望。“落花风雨”,选取了极具春末夏初特征的意象。“落花”象征生命的凋零,“风雨”则增添了凄凉的氛围,共同指向了“更伤春”。落花本为自然更迭的象征,但“风雨”的介入赋予其暴力色彩,将暮春风雨与落花并置,隐喻生命的脆弱与美好易逝。
末句“不如怜取眼前人”是整首词的情感转折与升华。从对时光、离别、远方的感慨沉溺中抽离,回归当下,劝人珍惜眼前之人。此句化用元稹《莺莺传》中崔莺莺的诗句“弃置今何道,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却赋予了新的意义,从爱情范畴转向普世的人生态度——在有限生命中把握可触知的幸福。
此词,在宴饮场景、山河远景、暮春残景间自由切换,这种时空压缩手法使得词的情感层次更加丰富。上阕写“销魂离别”,极写哀伤;下片“空念远”“更伤春”层层递进,却在末句“不如怜取眼前人”,从沉溺转向超脱。
《浣溪沙·一向年光有限身》触及了一个永恒的命题:在有限的生命中,如何寻找存在的意义?晏殊在认识到人生“有限”之后,并没有选择逃避或沉沦,而是提出了“酒筵歌席莫辞频”的解决方案。既然无法阻止时光流逝,无法避免生离死别,那么就应当更加珍惜每一个“当下”。聚时则尽情欢聚,别时则坦然接受,这是一种积极的入世态度。
这种智慧,在当今快节奏的社会中显得尤为珍贵。我们常常被“未来焦虑”裹挟,追逐远方的目标,却忽略了当下的美好:此刻的阳光、亲人的笑容、手边的工作。晏殊的词提醒我们:不必执着于远方与永恒,不必沉溺于伤春与离别,只需在每一个当下,珍惜眼前人,做好眼前事。
读完晏殊这首词,你是否也忆起生命中那些值得珍惜的人和事?欢迎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