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日落后的风温暖酥麻,却依旧吹不化燕心里的冰,这也许正是她需要的。她慢腾腾地在篮球场旁边的道上踱着步,时不时转头看看空荡荡的球场,仿佛刚刚出炉的法式甜点精致而且冒着热气。头发被吹乱了,她不管不顾继续走着,时间像凝胶一样流动,几乎要完全凝固。燕走到“一号树林”的角落,停了下来,伸出手摸了摸铁丝网。下午被太阳晒得发烫的铁丝们此刻只剩下了一丝暖意,被燕一碰,这最后的热量也咽了气。这个篮球场的外号叫“一号树林”,是燕同寝的女生们起的,这里一直都是最吵闹野蛮的地方,而且旁边树木茂密,是燕的男朋友涛最爱去的球场。准确地说,是他曾经最爱去的。
涛退学了,那天,他一句话也没说,就离开了,连燕也不联系。就好像瞬间变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人。涛以前是个彻底的乐天派,苍蝇停在燕的饭盒上这种小事都能乐开了花,仿佛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命运却常常喜欢这么开玩笑,昨天的笑声,在凌晨钟声敲响的瞬间能够变成另一个人心里的一道疤,随着时间,疤带着血,变冷,最后结冰。这个假期燕没有回家,许多时间呆在一号树林旁边,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其实燕自己也不清楚。对有些人来说,往事是最容易被遗忘的,但对另一些人来说,它们比现在发生的事更加真实。因为不管怎么挣扎,往事总能毫发无损,而现在却常常被人毫无尊严地摆弄。
在第67天,她等到了。那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信息,她小心翼翼地端着手机,屏幕里只有三个字:“忘了我。”燕叹了口气。年轻人有时候特别执着,是因为他们更容易相信一些在年纪大的人看来虚无的东西。而这些信念一旦破灭,对他们的打击也往往是天崩地裂的。表面上看这个人跟昨天并没有什么不同,可实际上,也许已经是另一个人了。燕关掉了手机,抽噎着,泪水透过了衣服上的白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皮肤上留下转瞬即逝的温度。燕站了起来,消失在黑夜里。
燕也退学了。离开的时候什么也没带走。静悄悄地,仿佛根本没有来过。一号树林恢复了喧哗,时间也变得像秋天的风,摇晃着斑驳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