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那里的少年是谁?时间静止了多久?她缓缓从水中探出头来,吸入新鲜而潮湿的空气。一阵夹杂着阳光的暖暖的夏风轻柔地吹过,这令她忆起了箕星。曾经和他一起修炼的时候,自己还那般脆弱稚嫩,一眨眼几千年就过去了。时间过得太快,等到他们都渐渐强大,直到可以勉强担任风神火神之职的时候,便不得不分开了。但她现在还是忍不住怀念起箕星。这么柔和的风,也只有箕星那样温柔的人,才可以造出来吧。
想去北冥看看吗?那少年突然转过头问她。她不是封印了这段时空吗?何人竟能打破结界,不声不响地穿过到她的时空里?而且,他怎么会知道,她沉伏于水底的那段时间里,一直在想着寒意刺骨的北冥和那传于亘古的巨兽?为什么?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羞耻的是,身为火神之姊,她竟然是从一个凡人的文字里知道世间有鲲这种神兽,她苦笑。莫非是她失忆了一段时间?神仙的生命这么长久,谁会真正去在意失去了记忆的千百万年?然而现在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了,亦不知眼前少年是何身份。当他慢慢向他走进之时,她却一点也不惊慌害怕,眼前之人似是从前见过,甚至还有几分亲切感。或许真是见过,只是她记不起。但不知为何她竟不再追问那少年的身份,只是定定地从水中走出,跟着少年向北冥走去。或许,已然没有问的必要了呢?他一直微笑着,笑容比夏日的太阳还要温暖灿烂,也不像会再多说什么的样子。
一路向北,道路变得愈发崎岖,荆棘丛生,野怪出没,而且愈加寒冷了。他偶然冒出来一句:“南溟,总是这般阳光静好吗?”像是在问她,然而更像自言自语。所以她终不再多说什么。穷发之北,有溟海者。北冥,真的是草木不生的。她又涌起一丝疑惑:那个凡人,究竟是怎样知道了北冥?又怎样知道了北冥里面有鲲?真是个不一般的凡尘世子!
感受到北冥之上吹来的阵阵寒风,他突然恍然若失地说:“在梦里我变成了一只蝴蝶,醒了之后蝴蝶又变成了我。我到底是蝴蝶呢,还是蝴蝶是我呢?到底是梦是真的呢,还是现实是真的呢?”她一时有些无语,吞吞吐吐地答到:“当然梦是假的,现实是真的。不然何言梦为梦,现实为现实?何不言梦为现实?”他一脸迷茫地望着自己的手心:“现实,何尝不是梦中之梦?梦,何尝不是另一个时空里的现实?”他眨了眨眼睛望向她,清澈的眼眸,又给她强烈的熟悉感。那是···她看了看自己水中的倒影,从未注意到自己的眼睛是那样清澈明媚。他突然又对她微笑起来,像方才初次见面一样。
他刚刚说自己梦见蝴蝶?莫非他就是那个凡人庄周?果然是个异于常俗的凡人!竟能打破神仙的结界!那他这番所为为何?“你到底…”“你到底是不记得我了吗?”她的问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打断。“不过说来也奇怪,你怎么会记得我呢?就像梦里的蝴蝶怎么会知道自己实际就是庄周呢?只不过庄周倒是知道梦里自己变成了蝴蝶。”他这些话,又让她无言以对。
“我知道你还想问什么。在北冥能看到鲲大概是因为箕星吧,他弄了一阵扶摇飓风,鲲看到大风来得正是时候就马上化身为鹏飞去南溟了。不过它是否知道变身为鹏鸟之后的自己会突破水的界限去到天空呢?化为鹏之后它是否又会想到在北冥的水里又是另一般悠游自在呢?”他把手伸入沁凉的水中,让北冥的浪拍打着自己的双手。奇怪的是,原本汹涌的浪潮平息了许多。
“还有…”
“我只能回答最后一个问题了。”他笑着朝她挥手,“时间不多了,我要走了。”
“箕星,是爱我的吗?”
“你自己看吧。”说罢他捧起北冥的水。
水中倒映出一个白衣男子的身影,像极了如今的箕星。还有凶神恶煞的烛龙。它向那白衣男子咆哮到:“羽山,快交出那只蝶蛹!”
“那是不可能的!”
它向他发出致命的一击,他的剑和笛抵不住那巨大的冲击。他被撞倒在地奄奄一息,终于渐渐失去知觉,慢慢松开紧握了一只蝶蛹的手。在他缓缓闭眼的一瞬,蝶蛹突然出现裂纹,绽开了一只火红的蝴蝶。它飞出他的手心,终消失不见。
水滴滴答答从那少年手里渗出,蝴蝶飞走的时候,他手中的水都如同迷路的魂无力地飘入北冥。
忽然吹来了一阵狂风,一条巨大的鱼…那是鲲,乘着这股旋风,扶摇直上,化为鹏鸟。此刻那个少年望了她最后一眼,便随风消逝。那眼神…不会有错。她想起来原来不论生于何世,她的眼眸终究是不会变的。琥珀之中嵌的猩红,那样奇异的瞳色,世间也只有她才会有吧。也只有她才是火神之姊含绯。
她感到头部一阵眩晕。她梦见曾经的自己只身一人来到北冥,看到大鲲化为鹏鸟,旋风激起阵阵巨浪。蝴蝶的生命只有数月,箕星正好比她大两个月。
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回到南溟了。睁开眼看到赤松子一脸焦虑:“你怎么了?”
“我梦见我变成了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