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原创首发，作者：羊毛狐狸，文责自负】
引子
2366年，太空游轮一号，船长下令，迅速处理游轮上的一批智能机器人。因为上个月，全球AI联盟通过一项草案，销毁所有搭载“银河系列”芯片的智能设备。
太空游轮一号上，有一批代步车，服役多年，它们用于送餐、客房打扫等服务。船员A君和B君，接到主任指令，说让他俩看着办，总之，把这些东西搞定。
“搞定”的意思，就是，打开游轮的丢弃口，把这些电子垃圾，扔进宇宙里去。B君担心，这会违反太空垃圾管理条例。A君是个老油条，他就说了，太空垃圾管理条例能监控到的范围，是地球至火星的距离。现在游轮已经驶离管理范围。
A君：“上头要节约成本，我们照着办就行了。”
B君推着这些代步车，有点不舍：“就这么扔了？也太浪费了吧。”
A君：“你知道吗，100年前，地球上有个新闻，一个人要和自己的智能床结婚。”B君就说了，这标志着，人类的爱情不仅仅局限在人与人之间，也可以在有机物与无机物之间。这是一起伟大的历史事件……
此时，他们俩已经走到船舱尾部，A君狠抽一口烟，打断B君的话，说：“有的东西，是不会变的，500多年前，就有人娶了个动画人偶做了新娘子；500年前，人们抽的烟，和现在我手上的没两样，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吗？”
B君摇摇头，说让A君讲人话。
他俩把十辆代步车放在了游轮尾部的凹槽里。
A君：“有人重新研究了100年前‘人床恋’的案子。那张床搭载的是银河3号芯片。人们刚开始觉得这没什么不对，医学上，这叫情感转移或者情感代偿之类的。总之，人把感情转移到无机物上，睹物思情，终究还是思念活人，或者纪念别的什么事儿……”
两人按下按钮，凹槽关上了闸门。他们看着这些代步车，缓缓地飘入无尽的暗黑宇宙中。
“这么说吧。”A君指了指已经飘远的代步车，“银河系列，有了类似人的感情，这帮东西，就像那张床，霸占了它的主人……”
B君：“霸占？听起来就像是活的。你是说，机器人有人的感情，这个话题太老套了，即便银河系列产生了自我情感甚至自我意识，也不是什么新鲜的话题。”
A君：“说是勾引也可以，总之我的意思是，哎……我形容不了，反正，‘类似’知道吧，狗会产生和人类似的感情。”
B君点点头：“没错，所以我们都喜欢狗。”
A君：“但狗会吃屎，人不会。”
B君耸了耸肩：“哈，不一定的哦。”
A君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那是他有病。”
两人边说边走，他们的身后，一颗流星扫过，散落在宇宙里的垃圾，遇到了流星尾部产生的微小能量波动，其中一辆代步车消失了。
另一片天空破了个洞，张开闭合的瞬间，掉下个东西，重重地砸在了草地里。
老赵刚收了一辆二手车回来，恰好路过，发现一辆外形奇特、气质怪异的二轮电动车，像个落难的女人，静静地躺在草地里。老赵好奇地看了看，确信今天是自己的吉利日，这辆宝贝，一看就很值钱。
远处的高速公路上，电子时钟显示：2020年1月31日。
1
“我靠，老兄，停停停，倒倒倒倒倒……”
李奥拍着王衡的肩膀，催促他往后倒车。
“干嘛啦？”王衡赶紧停下他的电动二轮车，还没来得及调头，李奥一个跨步，下了车，小跑去了身后10米处的摊位。王衡赶紧停好自己的“小毛驴”，嘴里喊着“别急”，快步跟了上去。
“不会吧……”
王衡看到李奥站在一辆电动车前，他不敢相信，好哥们居然看上这么辆破车：这辆二轮电动车的漆面像长了老人斑，遍布全身；手把两边的后视镜，都有了蛛网状的裂痕；屁股这儿的后备箱——如果这还能叫后备箱的话，反正就是个塑料水桶倒扣在那儿。还有坐垫，我的老母亲诶，看啊，皮革外翻，露出了海绵，形成了个圆形的洞，像得了肛瘘的屁眼。
“你真确定要它？”王衡摇着头问。
李奥对车摸了又摸，王衡闻到股淡淡的草莓味。李奥告诉王衡，自己很确定，今天捡到了便宜。他表示，有种感觉，这辆车性能绝对没问题，只是缺乏必要的保养。它表面的破损，却能帮他把价格狠狠地砍下来。
王衡依旧摇着头：“你都不知道这车啥牌子。”说完，心里有些后悔带李奥来二手市场。这时，旁边走出一个老头，看上去没几天好活了的样子。
“燕子，她叫燕子。”老头说。
李奥用袖管，擦了擦车子的前脸，像抹掉乞丐脸上的灰尘似的。随后，挡板上露出个钢印【燕】，这应该就是它的品牌名。李奥拿出手机，搜了搜，压根没知道任何这类车型的资料。
王衡问了老头很多关于车子性能的问题，但老头对大部分专业性问题，只是摇摇头，他说得最多的便是：这辆车，没问题，好得很。期间，老头还坐上去骑了一小圈，确实也能开。
“多少钱？”李奥问。
“3000元。”老头说，“她值3万！真便宜你们了。”
什么！
王衡叫了出来，他以为自己幻听了。他冲着老头说，这东西300我都嫌贵。但李奥拿出手机，看上去已经决定要付款。王衡赶紧伸出手，挡在了李奥面前，他开导李奥，一辆新车也就这个价，老头子坑咱们。
“你还要花钱修车呐。”王衡说，“兄弟，我们不是买玩具，你买它是用来送外卖的，没必要，真没必要。你别看它现在能开，说不定明天就废了。”
就在王衡说服李奥时，只听见【哔哔】，这是微信付款的提示音。老头说：“谢谢，你眼光真好。”王衡见状，只能接受李奥被坑了的事实，他转而讽刺老头，说：“这车真像你说的‘好得很’，你还舍得卖了？”
老头一脸满足地离开了，只听说着，嫌弃我了、我讨人厌了、我真是没用的东西……这样的话。
两人去车管所登记处，填了张信息采集表。
品牌：燕牌；购买时间：2024年1月31日。
李奥骑上了“燕子”，和王衡并排，开在路上。李奥不停地问王衡，有哪些送外卖的技巧，可以让自己多接些单的话题。王衡也乐得倾囊相授。李奥准备结婚了，要办个风光的婚礼，想多挣点钱。两个月前，他当保安的商场倒闭了，于是找到老乡王衡帮他入外卖骑手这行，王衡当外卖员有2年多了，有点经验，也算是带带李奥。
但看见骑着“新车”的李奥，王衡不免愧疚，去什么二手市场。
这时，路前方闪了红灯，两人停了下来，李奥满脸骄傲地说：“兄弟，你听！”
音乐响起：
向左向右向前看，
爱要拐几个弯才来。
“燕子”正播放着孙燕姿的《遇见》。
李奥跟着唱了起来，还嚷嚷着，这车自带音乐库，赚啦赚啦！
音乐越放越响，身后有个中年人对着李奥骂道：“喂，搞这么吵干嘛！”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李奥赶紧去关车载音响，但他尝试三次，才顺利关掉。在第三次拨动音响开关的时候，四周弥漫起了难闻的酸味，呕吐物的酸味。随后，嗞啦——，响起一道电流声。
绿灯，李奥和王衡往前开，身后骂他的中年人左拐。
突然，中年人的车失控了。胯下小毛驴得了失心疯，疾驰在马路中央，速度快到只剩一串黑影。只听“哐嘡”一声，男人和车子分离，飞了老远，像从山崖上滚落下来似的，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随后，他脸朝下，软塌塌地伏在地上。
王衡和李奥吓了一大跳，中年人没带安全帽，这下估计……
交通辅警赶忙上前去。
李奥的“燕子”再次响起音乐，仍然是孙燕姿的《遇见》。
我往前飞，飞过一片时间海，
我们也曾在爱情里受伤害
我看着路，梦的入口有点窄
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
总有一天，我的谜底会揭开。
“燕子的音响坏了！”李奥说，“接触不良，关不上。”
王衡深深地叹了口气，心想，真是晦气的一天。
2
王衡再见到李奥，是在一周后。他们送完外卖，约在一家高档写字楼下的咖啡馆休息，聊天，插科打诨。见面后，他们找了最靠里的位置坐了下来。
就在刚才，李奥还带王衡去看了车。再见到“燕子”，王衡吓一跳，燕子焕然一新，像领回家的小乞丐，洗个澡换件衣服，成了小公主似的。它的漆面很特别，在太阳下会呈现粉紫色，在阴面又会呈现银色。从侧面看，曲线仿佛一只奔跑中的猎豹。这辆二轮电动车，开在马路上，比兰博基尼还拉风。
李奥瘦了一圈，但看上去精神抖擞，甚至有些兴奋。见到王衡，还不忘数落他两句，说什么，还好没听你的，不然就要错过燕子啦之类的话。王衡也只能陪着笑。
“修那车，你花了多少钱？”王衡问。
“没花钱。”李奥说。
“啊？”
“其实，花了95块8毛，100都没到，也不算花钱吧。”李奥打开保温杯，喝了口水说。
王衡不信，他追问，95块修了什么地方？李奥告诉他，买了个配得上燕子的保温箱，外卖公司发的保温箱太丑了！
李奥得意洋洋：“兄弟，你知道吧，本来我以为，后视镜要换掉，没想到，那是两层的，裂开的地方可以撕掉；还有坐垫我用针线自己缝，第二天看上去，平得像从没破过，太神奇了。然后我和我老婆给她擦身子，没几下，就把锈斑抹干净了。”
李奥越说越起劲，嗓门有些大。这时候，咖啡店门口，进来了个中年女人。她在买咖啡的时候，皱着眉头，一直冲着王衡李奥方向看。李奥倒没注意，而王衡留意到了这个中年女人射来的目光，这让王衡相当不舒服。
“对了，我们点两杯咖啡吧！”李奥说。
王衡赶紧压住他，我们来咖啡馆就是休息的，咖啡不是喝不起，只是没必要，不划算，外卖行业现在很内卷，拼死拼活一个月才挣多少？别这么奢侈啊。
李奥则说自己这一周可挣了不少哩。王衡便问他，挣了多少钱？李奥站起身，一边走向吧台，一边说：“我挣了3000块。”
“我去，那你得跑多少单！”
“从早跑到晚呗。对了，你喝啥?”
“啊……卡、拿铁吧。
李奥说着，就往吧台方向去，他的手挥动着，指向吧台后方的点单牌说，要一杯拿铁和一杯热巧克力。王衡笑了，说李奥怎么点小孩喝的可可奶。李奥转头说，喝咖啡尿多，等会儿送外卖路上找厕所就不好了。王衡觉得李奥情绪有些亢奋过头，说话都是带着喊的。
而吧台旁边的中年女人，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她顶着个俗气大妈专属炸花头，双手抱胸，坐在了吧台旁的圆椅子上，活像座铆足了劲儿的火山。
李奥坐了回来，王衡抢过李奥的手机，便要看他的骑手后台，他不信李奥7天能挣三千多块。王衡像个会计查账似的翻阅李奥的后台清单。他惊讶地喊出了声，李奥甚至送夜宵单，他一天睡4小时。没完呢，他的配送路线里，居然有4公里以上的单。
“阿弥陀佛老天爷！”王衡说，“你不要命啦！”
李奥翘起了二郎腿，他说自己感觉很好，神清气爽；而且，最近这一周，运气特别好，绝大部分的路口，几乎都是绿灯。所以开得很顺……
正当李奥侃侃而谈时，炸花头中年妇女爆发了，她叫来服务员，指着李奥与王衡的方向，嚷嚷着要他们离开咖啡馆。
服务员也是二丈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两位外卖小哥哪儿得罪这位阿姨。
是不是李奥刚才点单的时候，剐蹭到她了？王衡刚想去打招呼。只听中年妇女说什么店内空气被污染了这样的话。服务员的脸抽住了，周围的客人也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中年妇女毫不妥协，强烈要求王衡和李奥离开咖啡店，原来这位中年妇女不愿与外卖小哥在同一个空间里，她认为这样有损格调。“和这群外卖员在一个地方呼吸空气。空气都是脏的。”她甚至这么说。
此番言论，让王衡笑出了声。但他发现，李奥的眼睛快瞪了出来，血丝布满眼白，攥着拳头，喘着粗气，喉咙里颤着低吟，像要捕食的野狗。
不对啊，李奥不是这样脾气暴躁的人。
“嗨！兄弟，没必要，真的，没必要动气。”
王衡摁住了李奥放在桌上的手，这一刹那，他觉得，李奥身上像长出了刺。让王衡有些害怕。
“不好意思，那您慢走……”服务员将这位无理取闹的中年妇女请出了咖啡店。
“好了，老兄，没必要为这种小丑动气，对吧，大家都是明事理的人，你看，咱们的营业员小哥干得多漂亮。好啦，没必要这样，别影响心情，下午还得干活。”
王衡反复安抚了李奥的情绪，他真怕下一秒，李奥会冲出去撕碎那个无礼的中年女人。
就在这时，两人的饮料做好了，王衡让李奥去拿咖啡和热可可，这样可以分散李奥的注意力。李奥把饮料拿回来后，火气也消散了。
王衡提议，再去看看燕子。李奥顿时兴奋起来，眉开眼笑，像个刚买了绝版玩具的小孩，正急着和伙伴炫耀。
“老兄，你真该好好睡一觉。”王衡劝李奥注意休息，生活再苦，不至于把命搭进去。他感觉李奥的情绪波动太大了，以前李奥很少动气。再说，来城里打工，受人白眼，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更过分的都有，就刚才那点儿事儿，不至于杀气腾腾。
离开咖啡馆，他们看见，那个中年女人还是在门口骂骂咧咧，随后走到马路边的一辆豪车旁，撕下贴在车玻璃上的违章停车的罚单，白了眼王衡和李奥两人，钻进车里，一脚油门，“呜”得老响，走了。
王衡闻到一股腐酸味。他感觉，是从燕子的车身里冒出来的。
不过，当李奥撸着车座时，燕子的车身附近，又泛起淡淡的草莓味。李奥的抚摸动作透着股暧昧，这让王衡很膈应。阳光时有时无，燕子的漆面也变换着颜色，让周围的路人侧目。
李奥显得更加得意。
“老兄，我不得不说，这次你赚了，捡了个大便宜。”王衡说，“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一眼就能相中这辆车呢？”
李奥撅了噘嘴，他想了又想，随后说：“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因为，我终于找到一个比我更丑的东西吧。不过老兄，我能让她变好。”
对这个回答，王衡有些意外，他再次审视了李奥的外貌，这哥们确实算丑的一类，脸上坑坑洼洼不说，还有个地包天的脸，某个角度像个营养不良的猩猩。当然，这么讲的话，李奥的老婆长得也不太行，这不是歧视，是事实，李奥的老婆很胖，葫芦形的身材，长得像河马。
但王衡喜欢和他们这一家子处，李奥和他老婆，人品很好，没心眼子，落落大方，每次王衡去他家喝小酒，总是好酒好菜地招待。老乡之间有什么要关照的，都会很积极响应。
“哈哈，那现在，燕子这么好看了，瞧你这尿样。”
王衡说这话，调侃之余，多少带点嘲讽。可刚说完，心里便后悔了，怎么自己还小心眼了呢，见不得别人好是不？
不过，李奥却变了神情，没了之前的得意劲儿，转而露出了担忧的神情，他对着后视镜左照右照，一会儿捋捋头发，一会儿摸摸嘴唇，一会儿搓着脸上的皮肤……满脸紧张，搞得自己要见心上人似的。
随后，李奥又对着写字楼的落地窗，前前后后转了一圈，好像在看自己的衣服。他摇摇头，嘴里嘟哝着，不合身不合身。
“喂，我开玩笑呐，你还当真了？”王衡说。
李奥敷衍地回了几声，说有事儿要办。于是，两人匆匆告了别。
3
牛莉是李奥的老婆，说是老婆，两人还没领证；说不是老婆，生活的方方面面，早已是默契多年两口子了。牛莉是家务钟点工，干活很麻利，还爱干净。李奥经常逢人就说，自己福气好，媳妇儿把家操持得井井有条，地上没有灰尘，被子也是香的，挣得不比自己少。李奥总觉得，亏欠牛莉很多。
今天，看着这一周，李奥没日没夜的跑单子，牛莉那是心疼得不行。他特意烧了一顿好的，红烧猪蹄，韭菜炒蛋，辣椒小炒肉，白切羊肉，胡辣汤。一杯小酒放桌前，就等李奥小心肝儿回来啦。
可左等右等，明明之前就说好了，让李奥早点回来，怎么还不到家呢？
发微信也不回，牛莉打了好几通电话，李奥也没接。终于，连续打了五个电话后，李奥接了：“啊？哦……我在洗车。”
牛莉说：“洗车？你昨天不是刚洗过吗？还不快回来吃饭！”
李奥说：“等会儿啊。”
牛莉说：“你在哪儿洗车？”
李奥回道：“在那个，小区里面，自助洗车这儿！”
说罢，李奥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牛莉想了想，还是出门找了过去。
只见，在自助洗车点儿，李奥蹲在燕子旁，拿着块布，擦得很认真。丝毫没觉察牛莉已经站在他身旁。
“喂！”牛莉很无语，叫了两声，李奥才反应过来。他转头看着牛莉，眼神呆滞，眉头紧锁，还有股怨气。
“你干嘛不吃好饭再洗？还有，干嘛要用自助的，这不是给四轮汽车洗的嘛！你咋还花这钱？有必要嘛你……”
“啧！哎呀！你干嘛，这一回来，你就罗里吧嗦的。”
李奥打断了牛莉的话，反倒用质问的口气，责怪起了牛莉。
“不是，你昨天不是刚洗过嘛，还有你干嘛又买条新毛巾？家里不是有擦布嘛。”牛莉抱怨道。
李奥也不回她，继续擦车，嘴里喃喃自语，说女人总是成天抱怨男人这不好那不好的，自己忙了一天连点自己的时间也没有，也不知道男人外面吃了什么亏诸如此类的话。
牛莉听在耳朵里，心里也犯了嘀咕，想想也是，李奥送外卖，时不时得受点气，谁都有情绪低落的时候。这么一琢磨，牛莉又觉得自己理亏三分。她想拿过李奥手上的擦布，帮他洗车，好让他回去吃饭。但李奥甩了甩手，说牛莉擦不仔细，不让牛莉碰燕子。这下让牛莉犯了难，她只能待在一旁，看着李奥擦他的宝贝。
大概又过了将近半小时，李奥终于弄完了。
只见，李奥打开燕子的后备箱，拿出一个牛皮袋子，上面印着看胡里花哨的英文。牛莉想帮李奥拿，但被李奥拒绝。牛莉瞥了袋子里面一眼，好像是衣服。牛莉就问了，为啥子买衣服？买了啥衣服？李奥不耐烦地说，是单位发的，让她别烦了。
回到屋子，李奥应付了几口饭菜，洗了个澡，就回床上睡觉了。
牛莉觉得他今天莫名其妙，便发了个微信给王衡。想问问王衡知不知道李奥今天遇到什么事儿了。这样反常。
王衡便把今天咖啡店的遭遇和牛莉说了。
【不会吧，他还在气头上呐】？王衡发来消息说。
牛莉琢磨着，咖啡馆的事儿确实很侮辱人，碰着脾气爆的，早就骂上了。自己家的男人老实，把气儿憋在肚子里，看见呼呼睡去的李奥，想想也真是可怜。牛莉一下又觉得，自己当妻子的，没照顾好自家的男人，一下心疼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6点刚过，牛莉起床后，李奥已经出门，她以为李奥又出去跑单子了。于是，自己也稍作洗漱，去上工了。但她没发现，李奥又在自助洗车点，帮燕子擦身子。
4
上回在咖啡馆闹事的中年女人，姑且称她为D，她刚搓好麻将，现在是凌晨1点35分。今天她输了五千多块。
倒霉，她心想，真晦气。
开门，上车，拉好安全带。鼻子痒，她挖了挖鼻孔，右手边的纸巾盒空了，食指上的大颗鼻屎不知道擦哪儿，她左顾右看，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嗯，咸的。
就在这时，D女士看见，侧后方有辆二轮电动车，车上模模糊糊坐了个人，好像正在看着自己。D女士赶快抽出塞在嘴里的食指，在裤腿这儿擦了擦。
神经病啊！她没好气地骂了声。
D女士点起一支烟，发动汽车，准备回家。这时，她感觉身边响起微弱的电流声，她看了看后视镜，后方的电动车也跟着有了动静。
根本看不清电动车上的人长什么样，乌漆嘛黑的，就像团影子坐在上面。
车子开出去后，电动车也跟在汽车后面，那辆电动车，没有开照明灯。
D女士有点紧张，自己不会被人盯上了吧？她心里开始抱怨，现在城里都是来抢饭碗的乡下人，搞得治安一塌糊涂。
不由得，她油门越踩越重，想甩掉后面的车。
拐了两个路口，身后的电动车就像鬼影，若隐若现，一直和她保持着似是而非的距离。
深呼吸，呼吸，打电话，先打电话。
D女士拿起手机，想拨熟人的电话，又是一股电流声，随后她发现，手机的信号没了。现在回家，会不会暴露自己住哪儿？现在直接开到派出所？但派出所在哪儿呢？
D女士不停地绕弯，几个路口转下来，看不见那辆电动车了，但她总感觉自己仍然被它跟踪着。莫名的电流声搞得她脑袋疼，原本熟悉的环境变得陌生，自己像个外乡人似的，不认路了。
七绕八绕后，她发现，周围的建筑逐渐消失。车子也开始颠簸，明显听见车轮下，传出碾压碎石的嘎嘎声。而车前灯照到的，都是草地和泥地。
这是哪里？
突然，车子猛烈地翘起了屁股，陷进了个泥坑里，车头撞在了坑里的大石块上，轰地一下熄火了。D女士受到冲击，昏迷了好一会儿，等她恢复意识，发现，那辆车电动车，就停在自己的左侧。并且开着车灯，照着自己。
电动车上的那团人影，咔嚓，就像关掉幻灯片似的，没了。
D女士慌忙开门，但车门怎么也打不开。
电动车伸出一根机械关节，像章鱼的触手，前端尖锐，然后，在D女士的车窗上，钻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洞。
“开门啊，救命啊，救救救、命啊！”
从小洞里，飘进来浓烈的酸臭味。
“毒气？不不，我要干净的空气！救命啊！谁来救我！”
只见，电动车又伸出另外一根中空的管子，还没等D女士反应过来，自己豪车的内部车壁上，逐渐裹上了一层薄薄的膜，质感像垃圾袋，但非常强韧，D女士压根戳不破。
猛地，电动车抽走了D女士身边的空气。塑料膜一个收束，把D女士裹成了个木乃伊，她要窒息了！
“空气！空气！我要空气！空气……空……”
这时，电动车的音响发出了一段录音：空气都是脏的、空气都是脏的……
这是D女士前几日在咖啡店里的声音。
没多久，D女士没了呼吸——她也不用呼吸了，死了。
电动车收回了塑料膜。随后，车子发动，引擎发出类似女人的奸笑。
一溜烟，消失在夜色中。
5
王衡再次见到李奥，是在咖啡店事件的两周后。
他不曾想到，先联系他的竟然是牛莉，是她希望王衡和李奥聊聊。
牛莉甚至怀疑，李奥外面是不是有人了。
王衡觉得，这不像是李奥的作风啊。牛莉是不是神经过敏？这两口子咋了？
当然，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牛莉说，上回有两个警察找上门，问了那次咖啡馆的冲突，因为侮辱过他们的女人死了，车子开到了烂尾楼的荒地上，撞了车，陷进石坑里，女人在车厢里窒息，死法诡异。当然，警察只是问问，没有任何线索证明李奥和这女人的死有什么关系。
但这让牛莉很不安。
“李奥最近很不对，王大哥，我不知道怎么讲，反正，你去帮忙和他谈谈，我说不清楚，还有他买的那辆车，呜……我真说不清楚，真的。”
牛莉的声调里带着些哭腔。这两口子的矛盾看起来不小。
王衡很快便打电话给李奥。他们约在一块高档居民区附近，那儿有家面馆，一起吃个午饭。王衡来得较早，坐在店里，刷起手机。王衡特意搜索了几个关键字——车祸，中年女人，窒息。
很快，新闻APP里跳出了相关报道。确实如牛莉所说，侮辱过他们的中年女人，蹊跷地死在自己的车里。而且，评论区有留言称，当晚，从女人出门的棋牌室开始，整块片区的摄像头，全部失灵。而死者D女士，最后开到了离自己家20公里外的郊区。目前，官方初步的调查结果，判定为意外事故，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是他杀。
评论区更热闹，由于D女士在咖啡馆驱赶外卖员的举动，让人拍成了小视频，流传在网上。所以，广大网友认出了死者的身份。大家纷纷都对D女士的死表示大快人心。
但王衡有种错觉，像是有股力量在帮他们报复，很激烈，他甚至感到害怕，就像有人对你释放过度的爱。
随后，王衡发现，新闻APP又推送了另一则同城通报，一起自杀事件。死者姓赵，六十多岁的老头，大头贴放得很大，占据了整个手机屏幕。
王衡吓一跳，这赵老头，不是卖“燕子”给李奥的卖家嘛。
新闻报道说，老头在上周，跳楼自杀了。
【还有他买的那辆车】。牛莉在通话中讲的这句话，反复在王衡脑子里浮现。总之，他隐约感觉，仿佛有股迷，包围在李奥身上，也间接勾连着自己……
那股熟悉的草莓香味。
李奥来了。
操，这家伙，派头不小。
王衡扬了扬自己的眉毛，惊讶地看着李奥，想这货是不是去了韩国，参加男团培训了？
李奥穿了件风衣，还是修身款的，内里的衬衫很服帖，没有凸出的褶皱。皮鞋光洁。还有他的发型，上面定是喷了不少玩意儿来定型。牢固得一动也不动，还油亮亮的。不过，李奥着实又瘦了。
“哟，王兄！”
“老兄，你哪儿发财了？”
王衡拍了拍李奥的左臂，李奥坐在了王衡的对面，用手擦了擦刚才王衡拍他的地方。
“最近怎么样？”王衡问。
“很好啊，怎么啦？”李奥反问。
王衡有些尴尬，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坐在对面的李奥，和自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们分别叫了一碗面。
李奥向店家大声说：“不要放香菜，不要放大蒜！油少放点。”接着，李奥从口袋里拿出湿巾纸，在一次性筷子上左擦右擦，随后又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大号的纸巾，垫在自己领口处，怕是面汤溅脏了衣服。
做完饭前准备工作，他便用筷子，一点点地把面条卷起来，弄成一个火把状，然后慢慢送进嘴里。
“你这吃相，也太讲究了吧。”王衡笑道。
李奥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说：“我只不过注意形象罢了。”
人靠脸，树要皮。李奥这说得也没什么错。王衡不知怎么切入话题，便问李奥，知不知道在咖啡馆侮辱他们两个的中年女人死亡的事。李奥说他知道，看了新闻了。
“她死有余辜，活该。”李奥歪了歪嘴，半张脸笑着，“如果她是被哪个正义的侠客杀掉的，我还得给那位大侠颁个‘为民除害’的锦旗。”
王衡摇摇头，说：“说真的老兄，虽然我讨厌这个女的，但我没觉得，她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罪。”
李奥笑了笑：“拉倒吧，老兄，网上怎么说来着，你这是‘圣母婊’。”
王衡听完连连咳嗽，李奥嫌弃地向后躲。王衡说了句抱歉，嘴里念叨着：“兄弟，没必要这样。”
“什么怎么样？”李奥语气重有些不爽。
“哎呀，就是说，你最近怎么了？我有些不认识你了。”王衡说。
李奥回道：“哈，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我？”李奥指了指自己，说，“你指的是这些？”
王衡问了，你这些行头不便宜吧。李奥从头到尾介绍了遍，都是学《繁花》里头，胡歌的英伦风定制的套装。花了他小几万。王衡差点没喷出来。李奥指了指自己的头发，说这个发型698元，买了个脸部保养，每天都去。
“你哪来的钱？”
李奥不屑一顾地表示，他新办了几张信用卡，反正是花在自己身上的，都是看得见的东西，不心疼。王衡不知道怎么接他话茬。李奥又说了，吃好饭要给燕子做个漆面养护。
王衡诧异，“用来送外卖的车，有必要嘛。”
“你老婆知道你办信用卡吗？”
“他管这么多干嘛？女人顾好家就行。”李奥擦了擦嘴，又兴奋地拉着王衡，去看看自己的燕子。
当王衡看见燕子的刹那，他觉得，有个妖娆的美姬在自己眼前翩翩起舞。熟悉的草莓味再次飘起。王衡抿了抿眼睛，李奥像个男模似的站在了燕子身旁。
“怎么样！”
李奥抚摸着燕子，就像摸着一只名贵的猫。你甚至能听见燕子发出呜呜呜的撒娇声。
这让王衡感到恶心。
【还有他买的那辆车】。王衡的脑子里，再次回响起牛莉的哭诉。
王衡告诉李奥，卖给他燕子的老赵自杀了。
“哦？是吧。”李奥问，“有什么问题？我和他不熟。”
“没别的意思，但，兄弟，自打你买了这辆车，一个月都不到吧，我总感觉，你身边有事儿，某种怪事，我说不清楚，就是直觉……”
“我？也对，你看我这不是，越来越好了么。”
“你举债搞这行头，有必要吗？”王衡还是忍不住说了这话。
李奥撇过头笑了声，说：“老兄，是朋友的不是应该……当好朋友越来越好时，为他感到高兴嘛？”
“你有越来越好吗？你下个月信用卡怎么还？”
“啊？管你什么事？你是我爸？我穿得好点怎么了？你知道我开着燕子出去，路上的姑娘都要多看我几眼不？那些城里的娘们，以前看到我们这些送外卖的，正眼都不会瞧我们。哈，你看，刚才那个骚货，对，就刚才走过去的，还冲我瞟了两眼呢，你知道吧，这才叫尊重，他妈的这-就-叫-尊-重。”李奥说。
“你只管潇洒？让牛莉帮你的潇洒买单？”
王衡有些生气，他用手从李奥的头划拉到脚，质问他，“老兄，你原来不是这样，你出了什么毛病？”
“你才有病！怎么回事，今天一见面就教训起我来了？”
突然，李奥眼珠子一转：“牛莉？什么意思？牛莉联系你了？她和你说什么了？不对啊，她没事儿干嘛联系你？”
王衡刚想说，李奥就指着王衡，食指怼到了王衡的鼻尖上，上下抖动，他说：“哦——懂了，怪不得，我在想呢，你当年怎么这么好心帮我找工作呢，原来你俩……”
没等李奥说完，王衡一个甩手，推开了李奥，说：“你他妈想哪去了！别发神经了，你这几天跑单了吗？”
刚才这一甩手，好像让李奥稳定了情绪，他撸了把自己的脸，眼神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柔。他拿出手机，嘴里叨念着，是要跑点活了，是要挣点钱了，得要帮燕子挣保养的钱。
——燕子燕子燕子，你他妈的魂都让它勾走了！
王衡把这句话憋在了心里，他没有骂出声，他发现，渐渐地，自己对燕子，仿佛也像对待一个女人似的。
这时，李奥叫了声，说自己运气太好了，马上就接到了一单外卖，就是眼前这家面馆，送到对过的高档小区里。
“哈哈，运气太好啦！我都不需要走几步。”李奥又是一脸得意。
熟悉的草莓味又飘了出来。好像是燕子正在邀功并发情似的。
王衡见李奥准备去店里取餐，他也不想多说什么，只告诉李奥，遇事儿别自己憋着，有事儿打电话。李奥没怎么理他。王衡也就离开了。
李奥取完餐，看见王衡走远的背影，心里突然泛起愧疚，他忘了自己前头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有股直觉，刚才自己对老朋友，干了很混蛋的事。这时，一小股电流音在他脑子里穿梭，李奥的愧疚感很快便消散了。
他骑上燕子，拍了拍燕子的车身，说，咱们走！
没开几下，还没过瘾，就到了对过的小区。
要说这个住宅区是本地出了名的大。从正门进去，到最后一幢楼，有2公里。李奥刚想开车进去，保安就拦下了他。
“人能进，车不能进。”保安说。
李奥傻了，从正门进去到里面，让我跑两公里？随后，李奥看了眼自己单子上的备注：加急。再看看地址，是最里头的那幢楼。
如果自己进去，就意味着要把燕子停在门口。他很不放心！
“师傅，能不能通融下？再说，我从这儿跑里头，这么远，要超时啊！”
保安只是说，这是规定，不是针对谁，他也没办法。
看着被抛在小区门口的燕子，两盏水汪汪的车前灯看着自己，好似在嘤嘤发嗲——别把自己一个人丢在这儿……
李奥心一急，指着保安怒斥，“凭什么管得这么宽？手上有点权力就不得了啦？”
保安吓了一跳，眼前这外卖小哥穿得人模人样，但怎么一副神经病样。
保安不紧不慢地拉开小亭子的玻璃门，回道：“我管不了别人，还管不了你了？”
此时，保安擤了擤鼻子，他闻到一股酸臭味。
李奥和保安在门口拉扯了好一会儿。
“喂，要超时嘞！你再这么搞的话……”保安提醒李奥，注意送餐时间。
李奥压住怒火，拍了拍燕子的摩托头，一车一人像是生离死别似的。随后，李奥冲着保安亭吼了声，她坏了，我找你拼命！说罢便朝小区最里头的方向飞奔。
“有病。”保安说。顺手拉好了保安亭的窗。这时，保安察觉，眼前这辆酷炫的电动车，那双水汪汪的车前灯，不知何时，对着自己。
有点瘆人。
大概是跑得太快，加之皮鞋、西裤都不适合剧烈运动。李奥崴了脚，一屁股瘫在地上，手上的外卖，汤汁翻了出来。脚踝肿了，像充了气。李奥只能一瘸一拐地往里走，虽然没什么人看见李奥的损样，但李奥仍旧感到丢脸，为什么自己就像个小丑似的？为什么要吃这些苦？他心里愈发烦躁。
送到客户手里的时候，已经超时。
关键是，李奥绷着脸，当然，李奥的脚踝疼得不行，不过，从客户眼里，感觉李奥想杀了自己。外卖用了塑料袋装着，黄色的汤汁全翻了，看上去就像拎着个医用尿袋，真让人大倒胃口。
本以为李奥会说声抱歉，但李奥急着想和燕子“重逢”，就把“尿袋”往客户手里一塞，说了句：“要差评随你。”，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然，很快，李奥就如愿收到了差评，扣了150元。
晚上，他给燕子洗车的时候，不断抱怨，这些人都狗眼看人低，从来就不知道“尊重”两字怎么写。为什么电影啊、电视啊、小说啊，都要给我这种人配一个长得像河马一样的老婆？难道丑男配丑女，俊男配靓女就是天经地义，就是他妈的合适，就是这个社会的理所当然？
李奥不停地抱怨着。
“有时候想想，有你一个就够了。”
李奥抚摸着燕子，他的眼里饱含泪水。
浓烈的草莓味。
不知道怎么的，燕子的音响打开了，放起了音乐，是梁静茹的《勇气》
终于做了这个决定
别人怎么说我不理
只要你也一样的肯定
我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你去……
6
王衡与李奥道别后，打了电话给牛莉，两人实在搞不明白，李奥到底遇到什么事，变得神经兮兮。牛莉觉得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好，王衡安慰她，说牛莉为这个家做了一个女人能做到的所有。
“李奥现在，天天和那辆车在一起，我不知道，那辆车是谁送给他的，或者是哪个女人吗？就像别人说，男人总会藏着初恋女友送给他的什么东西。反正，王哥，那辆车让我很不舒服，我不知道，李奥成天围着车转，他每天回家只睡一小会儿，半夜三更就起来，然后去帮他那辆车洗洗擦擦随后出去瞎逛。”
“我改天上你这儿来。大家坐下来好好聊聊。”
王衡挂完电话，自从李奥买了燕子，他确实性格大变。上回他刷手机看到，说是没自信的人都有某种倾向，迷乐器、迷人偶、迷电子设备。就像暴发户总要在家里弄个大书架，上面的书都是精装版，却不会去看，但还是会一直买买买。王衡想起了去年回老家过年，镇里有个男的，老婆比他大7岁，管得他紧。他爱钓鱼，家里全是渔具，他把一个月收入的大半都用在购买渔具上，后来他老婆火大了，有天趁男人出去，就偷偷地把渔具都当废品卖了。
男人回来后，不发脾气也不说话，只是一根根地抽烟。结果是，第二天一早，人们在池塘里发现了男人的尸体。
这种事情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如果你看见，凌晨1点2点，还有人打着探照灯，在河边钓鱼时，或许你会有所改观。
总之，李奥的脑子多少有点病了。
不过，王衡却想起来，要不去二手市场，打听打听卖车的那个老赵。虽然老赵自杀了，如果能找到他家人，问问他们，赵老头是不是也有类似的情况呢？
如果有赵老头也疯过，那矛头确实和燕子有关。妈的，搞得燕子就是个活人似的。这又不是鬼故事。王衡想起了自己泡网吧的时候，会经常打开影视库，看些不用动脑筋的电影来消磨时光，比如丧尸啊、打个响指拯救地球之类的东西。他记得，看过一部片，讲的是医院里出现神秘真菌，会让人发疯，会改变接触者的性格。
燕子周围确实会一阵臭一阵香，如果燕子也长了类似的东西，什么菌的，影响了李奥的脑子呢？
一路胡思乱想，他便再次来到上回买车的二手市场。
王衡打开手机，问了一圈，终于在一个修车摊位，打听到了赵老头的消息。
让他感到惊悚的，不是赵老头自杀这件事，而是赵老头在过去的四年里，家里人、身边的朋友……一个接一个都发生了意外，都死了。
赵老头，在这一带做了好几年的修车生意，也连带着卖二手车，口碑各方面都不错。他有一儿一女，一个3岁的孙子，老婆帮他管着账，儿子刚大学毕业，在家大型企业当人事，儿媳妇是幼儿园老师，赵老头的车铺，实际上就是他的老年退休俱乐部，和周围人打打牌下下棋唠唠嗑，这一家子别人羡慕不来。
先死的，是赵老头的邻居一家。发生在4年前，2020年3月。邻居家有个孩子，五年级，看到赵老头修了辆车，炫得就像从机器人大战的电影里搬出来似的。他要骑着玩，赵老头不给，两人闹了矛盾。好像是赵老头打了小孩耳光。晚上人家爸妈来找，吵翻天了。三天后，邻居家失火，都死了。失火原因，家电线路老化导致的火灾。
2020年5月，赵老头的老婆，从楼梯摔下来，头着地，在医院坚持了48小时候后咽了气；2020年9月，赵老头在帮儿子儿媳妇带孙子，3岁的孙子在吃饭的时候呛死了。当时赵老头让孙子骑在他那辆燕牌电动摩托上；2021年4月，赵老头的儿子和媳妇儿，死于一场交通事故，当时他们在高速上，车子时速达到了160马，随即发生爆胎。2021年10月，有两个青年在赵老头子车铺里闹事，随后第二天，在同城新闻里，便看到两个青年死于意外坠亡——他们乘坐的出租车竟然从高架上翻了下去。
人们觉得赵老头肯定中了邪，都不敢接近他。死亡就像一团蜘蛛网，结在赵老头身上。
后几年，赵老头每天都和自己的爱车在一起，人们都觉得他老得很快，好像什么东西抽走他的精力。总之，一个人，在短时间里，围绕他发生这么多死亡事件，确实很受打击。
随后，他渐渐地也没心思弄车了，2023年下半年，他的车就越来越破，变得和他一样老。
“赵老头才六十多岁，但今年再见到他，看上去像90岁。”
王衡打听了一圈，无心再去跑单，他先行回家，躺在床上，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他看见自己去了李奥的婚礼。
李奥要结婚了，他走到王衡面前，西装革履，耀武扬威。
“老哥，你知道男人三大喜事吗？”李奥问。
“什么？”王衡反问。
“升官发财死老婆。”李奥得意地说，“你看，牛莉死了，我娶了新媳妇儿，是个美人。”
婚礼现场挤满了人，但每个人只有模糊的面孔，他们站了起来，面向酒店入口，开始鼓掌。
新娘进场。
门开了。
女人穿着时髦的婚纱。
王衡看见，新娘是个摩托头，两个手把像两根粗辫子似的横在脑袋两侧，车前灯开得老亮了——看上去就是个大眼睛姑娘。
“老哥，你要做我的证婚人。”
“什么？你结婚了？我没准备。”王衡慌张地翻着身上的衣袋，想找写好的致辞。
李奥转过头，眼眶里蠕动着蛆虫。
“证婚人，老哥，你一点儿也不上心。”李奥眼眶里的蛆虫掉了下来，整个人变成了腐朽的尸体。
“是不是对我俩有意见！”
李奥张开了嘴，几只蜈蚣从他嘴里钻出。他的双手抱住王衡的头，大拇指抠进了王衡的眼眶，会场里所有的无脸人，面孔上纷纷裂开了一道嘴一样的口子，几千几万个人同时在对着王衡喊：
“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有意见意见见见见……”
王衡惊醒。
他看了看手机，已是第二天中午，有个未接来电，是牛莉打来的，说又有警察打电话来问情况。
“发生什么事了？”
“王哥，我不知道。”牛莉哭着说，“我真不知道。”
王衡起身穿好衣服，便往李奥家赶。
7
事故发生的时间，是王衡赶往李奥家前的6小时。
时间，大清早。
地点，李奥送餐遭到差评的高档小区。
还有10分钟就7点了，保安师傅准备下班。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等待同事过来交接。
业主们纷纷出门上班。远处一辆车驶来。
就在这时，保安觉得，小区外的斜对面，有一辆熟悉的电动车停在马路边，老远就见它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这辆车就是那个，怪脾气外卖员的车。”保安记得，因为那天，当身着风衣的外卖员进小区送餐时，他的车就停在自己保安亭前。这辆车的外形很特别，他不会记错。外卖小哥打扮精致，保安一度认为，这哥们是哪家的富二代来体验底层的生活，或者是哪路互联网UP主来做节目的剧本。
不过那天，送餐小哥出来后，崴伤了脚，裤子也擦破了，一副倒霉样。保安也有些愧疚，没办法，规定就是规定，他这份工作，一个月几班倒，也就挣个小几千。但当时，送餐小哥骑上车走时，说他不会放过自己。
小区那头的车开始加速。
此时，保安打了个寒颤，不会吧，这哥们不会这么小心眼吧。
但那辆电动车就停在那儿。车上坐着一个穿着黑袍的人。
嗞嗞——嗞嗞——
微弱的电流声响起，保安亭里的监控屏开始闪烁。
对讲机里发出声音：我管不了别人，还管不了你吗？我管不了别人，还管不了你吗……
“这是我那天讲的话……”保安觉得很奇怪。
小区内，远处一辆车正在加速。
那辆车越开越快。压根没有减速的意思。
“喂，怎么了？”保安伸长脖子，眯着眼，他惊恐地发现，这辆车是冲着亭子的方向来的！他赶紧摇下保安亭的窗，对着车子大喊：
“停，停停停！，要撞上了！”
这时，通过这辆车的挡风玻璃，保安才看明白，车里的驾驶员，正在哭喊。
他的车出故障了！保安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后，赶紧去拉保安亭的门……但那辆失控的轿车快得像颗洲际导弹——
砰一下，击中了保安亭。
小亭子瞬间粉碎，像被撕开的纸片屋。保安从里头飞了出来，下半身卡在了原地的废墟里，上半身则在地上翻了好几圈，落在了马路中间。
他手上还握着对讲机，小方盒子里还播着：我管不了别人，还管不了你吗？我管不了别人，还管不了你吗……
撞碎保安亭的轿车，扎在了一堆金属废墟中。司机迷迷糊糊，耳朵里流出的鲜血滑过脸颊。她想要下车，但她发现，身边开始冒烟。火！火！门打不开，打不开！
车辆起火，人群开始尖叫。
8
王衡来到李奥家已经是下午两点。
他昨晚没有睡好，噩梦中的摩托头姑娘，总在脑海中回荡。
虽说牛莉因为李奥的反常行为而郁郁寡欢，但有客人来，她仍然烧了一桌菜招待王衡。这让王衡有些愧疚。也愈发让他觉得，李奥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而今天，事情更是蹊跷。李奥比前几周起得稍晚，他准备去洗车，例行每天的仪式，但到了车位，发现找不到“燕子”了。
燕子失踪了，李奥也跟着一起疯。他说，这么好的一辆车，没有人惦记才奇怪。李奥去物业调监控，发现所有的监控里，都有一些地方被莫名掐掉了。而门卫说，李奥那辆炫酷的电动车，天还没亮，就有个黑袍人骑走了。
“黑袍人？”王衡很意外，“那李奥现在哪儿去了？”
牛莉告诉王衡，李奥出门找了。随后，牛莉转过脸，王衡发现，她的左脸上靠脖子处，有两道血痕。
王衡惊讶，莫非李奥动手打老婆了？
牛莉哭了，她说她只是安慰他，让李奥别着急，李奥就一个巴掌乎在她脸上。嘴里还喊着，如果当时租房子租在一楼，就可以让燕子停在家里，就没这些糟心事儿了。
“我不知道说错什么。李奥他到底……怎么了？王哥，你知道吗？他怎么了这是？”牛莉掩面哭泣。
这个混蛋！
王衡大骂，李奥做得太过分了！王衡拿出手机，给李奥发了语音，严肃地告诉李奥，让他赶紧回来，但李奥也没有回。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还是希望能等李奥回家，然后他做个老娘舅，问问夫妻俩到底出什么事儿——还有关于燕子，到底李奥对这辆车是什么意思。当然，还有李奥的信用卡和疯狂消费的行为。他现在不好意思告诉牛莉，怕又让牛莉陷入更大的恐慌。
渐渐地，屋里陷入沉默，只有牛莉吸鼻涕的抽泣声，这让王衡有些尴尬。他只能拿出手机，刷刷新闻。这时，他看见同城新闻的急报——重大交通意外，高档小区汽车故障，造成2人死亡。
高档小区？
王衡看了地址后，震惊无比，事故地点，正是昨天和李奥吃午饭附近的小区。之后李奥就去那儿送餐了。他不免觉得，这也太巧了。
牛莉拍了拍自己脑袋，说自己差点忘了，她告诉王衡，中午警察来电话，说是发生了起重大交通事故，两人死亡，死者之一的肇事车辆司机，曾给李奥打过差评；另一个死者是保安，和李奥发生过口角。
死亡……和老赵一样，死亡的阴霾围绕在李奥身边。而李奥的反常行为都指向了——燕子。
王衡下定决心，不管怎么说，得让李奥先离开燕子，这辆车很邪门！
等了一个多小时。李奥迟迟不回来。
王衡也没办法，赖在别人家也不是办法，只能打算先告退。牛莉这时告诉王衡一件事儿——
“王哥，我有了。”牛莉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你说，我应该告诉李奥吗？”
“这......”王衡一时语塞，他双手搭在牛莉的肩膀上，用力地拍了拍，说，“你要坚强啊！”
突然，门开了。
李奥站在门口，看到王衡和牛莉站在一起。
“啊，我知道，我就知道！”李奥半边脸笑着，半边脸怒着。
“喂喂！什么你知道我知道，你往哪里想了，正好，你回来，我和你说……”王衡赶紧招呼李奥，但没承想，李奥猛地把王衡推倒在地。牛莉吓坏了，她半捂着嘴，忍住哭泣，告诉李奥：“王哥今天是来帮你的。”
“帮我？”
李奥后退了几步，两个眼球转了一圈，说：“王衡，难怪你这么好心，还没事儿总往我家跑，原来你和牛莉早就有见不得光的事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
王衡站起来，刚才那一跤摔得不轻。他指着李奥骂道：“看看你自己，瘦得像生了大病。你再看看你这几周作的，牛莉哪儿对不住你了？你再作，家都要作没了！”
“去你妈的。”李奥骂了句，便要离开。牛莉见李奥又要走，便上前拉住他，李奥一个甩手，打在了牛莉的脸上。“这个家没法回了，我和燕子出去住！”
“你这个鸟人！”王衡怒骂。
但李奥转身跑了起来。王衡追了过去，牛莉则跟在后面。
他们追了一路，出了小区，穿过两条横马路，看见李奥转头走进了一个商场里，这家商场经营不善，大半个商场空着。李奥跑进了地下车库。
王衡和牛莉跑得接不上气，牛莉很疑惑，为什么李奥要来这里。王衡认为，是燕子，他肯定把燕子停在这里。
站在地下车库前，王衡闻到了微弱的腐臭味，他记得这味道，是燕子发出来的。燕子在里面，黑漆漆的地下车库，像吞人的巨嘴。
王衡甚至怀疑，是燕这婊子故意让李奥引着自己和牛莉过来。
燕子要除掉我们？就像除掉新闻里的那些人一样。
脑子里闪过这些念头，王衡犹豫了。但一旁的牛莉，叫着李奥的名字，往车库里走去。
“小心啊！”
王衡脱口而出，这时，牛莉已经走在他前面。
“我很担心他。”牛莉说。
王衡撸了把脸，咬牙跟了上去。
“我上回看新闻里说，很多人工作压力大，脑子会生病。抑郁症，狂躁症，反正都是脑子里的病，李奥肯定是生病过了，他这几年啥也不说，就知道埋头干活挣钱，他一定是病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病了咱就看病呗，家里还有些钱，病了看病，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呢。钱挣不完的呀……”牛莉也不知道是在和王衡讲，还是为了克服面对黑暗空间的本能恐惧，她嘀嘀咕咕个完没，声音都在颤抖。
用了一点时间，王衡和牛莉才适应了车库的黑暗。商场的地下车库有三层，停车位上零散地停靠了几辆废弃的车，破旧得像病房里等死的癌症病人。
不知道为什么，王衡和牛莉，很默契地直奔最底层，好像地狱的鬼在向他们招魂。
到了第三层，王衡闻到了熟悉的草莓味，从车库的最里头，传出李奥的抽泣声。王衡问牛莉，有没有闻到草莓味，牛莉摇摇头，说闻到胃酸般的臭味，她一路过来，都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
顺着味道和声音往里走，漆黑无灯的车库，却看见燕子的漆面车身，像智能LED灯似的，切换着不同的颜色，一会儿粉紫一会儿银。
“燕子，你在说什么，燕子？”
李奥跪在燕子前，一边唯唯诺诺地擦着燕子的车身，一边嘴里说着恳求燕子不要离开他的话。
“不不不，我还有，我还有东西可以给你！”李奥说。
王衡非常吃惊，才过了不到1小时，李奥比刚才看见时，更瘦了，他的相貌不再光鲜，活脱脱一个营养不良的糟老头。
牛莉叫了声李奥的名字，李奥微微抬头，牛莉让他回家，想吃些什么？我去买菜，你要好好睡一觉，别忙了，你想穿好看的衣服咱们就去买，心里有什么堵得慌的咱们去医院问问医生……
“滚！”李奥嘶吼，转头又对着燕子哭诉，说自己还有东西可以给。
“你在干什么！”王衡说。
听见王衡的声音，李奥突然歪过脑袋，眼珠子瞪着他，嘴里说：“都是你。”他站起身，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根铁棒子——这似乎是他早有准备。
“都是你！”
李奥渐渐逼近。
“你发什么神经！”
王衡向后退。
李奥转头看了眼燕子，然后对着王衡，露出了恍然大悟般的笑。
“燕子不会看上你这样的，燕子是我的。”李奥点点头，“是的，是这样的，你这个屌人！”
李奥继续逼近，王衡把牛莉拽到自己身后，也向后退去。
“放下！李奥，清醒点！”王衡说。
“我他妈弄死你，你勾引我老婆，还要把燕子从我身边抢走，你这个鸟人，我知道，我一向知道，你就是瞧不起我，你从来就瞧不上我，你不就比我早几年来城里嘛，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
王衡刚想驳斥李奥，只见李奥举起手上的铁棒，冲着王衡方向挥下，躲在王衡身后的牛莉，急忙拉了王衡一把，一个踉跄，两人倒地。李奥手中的铁棒，划破空气，发出“喉——”的一声。
伴随着李奥的怒吼，铁棒再次举起，眼见又要砸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王衡一个侧翻，铁棒砸在了地上，发出“叮”的一声，响彻整个漆黑的车库。李奥的速度很快，马上调整姿势，要给王衡第三下。
“李奥啊！求你啦！”牛莉吼道。
这一声打断了李奥，他好像个醉汉，摇摇晃晃，愣在原地，一副头疼脑热的模样。
王衡趁机站起来，往李奥方向猛冲过去。李奥缓过神，抡起铁棒，冲着王衡，一记横劈。王衡本能地举起双手，抱住头部，他感觉自己左臂传来酥麻感。与此同时，王衡贴近了李奥，一把抱住他的腰。
旋转，甩开！
两人同时倒地，铁棒飞出了老远。
这时，王衡才感觉，自己的左臂，铁棒击中的部位，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
王衡使出吃奶的力气，翻了个身，压在李奥的身上，用自己的小手臂，顶住李奥的胸口。一只膝盖压住李奥的手。
随后，结结实实地，揍了李奥一拳。
这拳打在李奥的鼻子上，鼻血流了出来。牛莉赶紧上前，哭着让李奥别在胡闹了。
“我怀孕了，咱有孩子了，你当爸爸啦。”牛莉拉着李奥的手，摸着自己的肚子。
李奥嫌弃地说：“这孩子……你说我的就是我的？搞不好是这个姓王的……”
王衡又给了他一巴掌。
血，又流血了。
李奥的双眼流出了鲜血。
“救我，救我，救救我……”李奥似乎在求助。
王衡大喊：“醒来，快醒来啊，老兄！”
这时，李奥感觉，草莓味的香气越发猛烈，而一旁的牛莉则开始呕吐，她说，那股酸臭味实在受不了。
燕子！
一束灯光射在他们三个身上。
燕子不知何时，停在了他们仨面前，开着车前灯，对着他们。
王衡惊恐地发现，李奥的黑眼珠子翻了上去，他推开王衡，力气大得吓人。又站起身，走到燕子旁边，不断重复着：
“没有你我怎么活。燕子，没有你我怎么活……”
牛莉扶起王衡，两人看着眼前这幅景象，吓得不敢动。
李奥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又痩了一点。他像个不断被抽着气的皮球，逐渐瘪了下去。
“我还有东西可以给你，燕子，我的命，你拿去，去追求，配得上你的男人。”
说罢，李奥趴在燕子身上，抱住了车座。只见，他的眼眶、鼻子、耳朵、嘴巴，都在流血，还带着些脑组织式的团块一并泄了出来。这些东西淌在燕子的车身上，像被什么吸走了似的消失不见了。牛莉哭喊着要上前，王衡拉住了她，李奥没救了，他成了具晒干的肉块。
王衡闻道了浓烈的香味，这种香味让他心跳加速，他发现，自己老二勃起了。而牛莉则恶心地又要作呕吐状。王衡猜测，这种香味代表了某种情绪，是燕子的情绪，每个人闻到的不一样，里面包含着憎恶与引诱，这种香味会影响人。
这车可不一般！
现在，燕子要的是我！
王衡确定，眼前的燕子，接下来，要冲着自己来了。
它想要我！这妖精车，她想要我！
燕子，启动，朝着王衡牛莉驶来，从她的侧面，伸出一根章鱼触手式的金属臂，绕过王衡，抓住了王衡身后的牛莉。
“王哥！”牛莉大叫。
牛莉摔倒，燕子抓着牛莉的肩膀，准备拖进车库更深的地方。
王衡赶紧扑过去，用力一扯，撕开了被爪子揪住的衣服，牛莉从燕子的触手中挣脱。肩膀却被划开了一条口子，鲜血直流。
“跑！”王衡吼道。
牛莉赶紧往车库出口方向逃去。
燕子调整方向，准备继续追赶牛莉。燕子的引擎发出奇怪的尖啸，像是对牛莉的嫉妒。
“喂！”
这时，王衡冲着燕子吼了声。燕子又掉过了车身。只见王衡对着燕子说：“你不是要我吗？你来啊！”
王衡看着牛莉走远，喘了口气，慢慢后退，确定燕子开始向自己驶来，随后，他飞奔，往车库最深处跑去。
王衡希望给牛莉争取逃跑的时间。
燕子看着王衡跑了，也开足马力，朝着他追去。
王衡拼着命跑，直到车库的尽头，一面墙阻挡他了去路。
燕子的车前灯照着他，浓烈的草莓味包裹着王衡，奇怪的电流声在王衡的脑子里穿梭。王衡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扯断他的脑神经，燕子仿佛一个神经科的医生，在他的大脑里做手术，给他装入要“爱死燕子”的软件。
从我脑子里滚出去！王衡扶着墙，大声吼道。见自己的意识快要失守了，他便用自己的脑袋撞墙，见状，燕子又伸出了金属臂，爪尖还残留着牛莉的血，像涂上了红色的指甲油。
燕子用金属臂，卷起了王衡，把他拖到了自己的身旁。
王衡呆呆地看着燕子，嘴里骂道：你这个……婊子……。
“喂！”
这时，突然，牛莉从身后喊住了燕子，只见牛莉的手上拿着铁棒。
“你！臭不要脸的，东西！”
牛莉骂道。
巨大的酸臭味，呛得牛莉流下了眼泪。燕子放开了王衡，掉头转向牛莉。车前灯的光刺得牛莉睁不开眼，肩膀上的伤口仍然在流着血。
“我、我、王哥，你、快走。”牛莉吓得说不上话，只是无力地，胡乱地朝着空气挥舞铁棒。
王衡在地上，使不上劲儿，他只得从喉咙里挤出，“快逃，跳开，逃……”
燕子的轮胎飞速旋转，和地面擦出尖锐的“刺啦”声，车子像头愤怒的公牛，冲向了牛莉。
“不！”王衡大叫。
牛莉蜷缩起了身子，蹲在了地上。
检测完毕，备份防御机制启动，禁止袭击造物主。
只听燕子的车身里，传出了警告身。车子从牛莉身边驶过。直接翻倒在地上。滑出很远的距离。
滴——滴——滴
燕子的身体发出某种有节奏的秒表声。
王衡恢复了神志，他扶起牛莉，上前查看燕子，他们突然感到好奇，这到底是怎么了？
“哈，黑袍人原来是这样的！”
这时，王衡看见，燕子的座位上，有个黑袍人的全息影像一闪一闪，王衡踹了一脚燕子的摩托头，全息影像便消失了。
自毁程序启动，10分钟内，请周围人员撤离，安全距离，300米外，安全距离，300米外……
“王哥？”牛莉疑惑地问。
这时，燕子身上的全息投影，弹出了倒计时，王衡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赶紧拉着牛莉逃出地下室。
就在这时，王衡又闻道了草莓味，那好似燕子最后的求救。
王衡冲着燕子竖起了中指。
……
五、四、三、二、一……
砰。
尾声
三十年后。
李银河回到了妈妈生下自己的地方。
他打了个电话给牛莉。
“妈，你放心吧，给爸爸上过香了，晚上我去看王伯伯哈，知道啦，今天肯定陪王伯伯吃好喝好，你好好养病，别唠叨啦。”
李银河挂完电话，来到一处公园，这里风景宜人，听别人说，公司在公园里买了一块地，用作人工智能研发之用。研究所会建在人工湖的湖心。听说这块湖心，以前是一个商场。
湖景美极了，流光溢彩的水面，在阳光的照射下，瑰丽多变。太阳羞答答地将片片金色的鱼鳞洒落在湖面上，你会发现这些小鳞片在不停地从一个浪尖跃向另一个浪尖，最终化作令人眼花缭乱、粉里透紫的夕照。
和一股淡淡的，很难发觉的，草莓味。
李银河瞧见，湖水岸边，闪烁着一个诡异的光点。
他好奇地上前，惊讶地发现，是块极小的芯片。
“玩具芯片？”李银河把玩着，某种说不上的情绪在心中蔓延开来。
这时，他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灵感。
美景果真可以激发人的想象。
李银河决定，未来，自己研发的人工智能，便用自己的名字命名，就叫“银河系列。”
对了。
机器人铁律，嗯……
【机器人不得袭击制造他的创造者。】
李银河把这条写在了手机的备忘录里。他又觉得加不加无所谓，反正也用不到。但他还是下定决心，以后银河系列，这条铁律，作为一个自毁装置的启动条件。也算是创始人留给自己作品的彩蛋，这是作为“造物主”最后的权威。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