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一对新人行礼的日子,今夜已有很多客人来访。
“桥,还饿吗?”林斯卡问。他和苏奥理喝得醉醺醺的。
“累吗?”他又问,他说,“我累了!”
“我的桥要学喝酒吗?一直盯着我看。酒可不是什么好滋味,它会把人的心辣碎。来——”他刚举起酒杯,扑的一声整个人倒在地板上。
“哦,该死,一定打疼他了。”苏奥理蹒跚的站起来。
林羽桥见他摔在地板上,眼泪像天上下的雨哗啦啦的落。
“爸爸——”她扑在他的身体上喊道,“快起来呀,疼吗?”
林斯卡睁开眼睛,小声亲切的笑道:“啊,哭了吗?”他用手抹去女儿脸颊上的泪水,“怎么,泪水像泉眼一样流也流不尽?”
“爸爸,地板上很凉,快起来呀。”她使劲把林斯卡的头搬起来,怎么也搬不动,“先生,快来呀,爸爸不能起来啦!”
苏奥理走到门边大声喊他的管家,接着走过来把林斯卡的身体扶坐在地上,又过去叫了她家的几位保姆,见没人应,只好使出浑身力气把他抱起来,蹒跚的走出房门。
林羽桥紧跟其后,直到亲眼看到苏奥理把林斯卡安全的放在床上为止。
她终于可以松口气了,闲着无聊在花园里东窜窜西逛逛。
她喜欢柔美的兰草,半点欢心一点愁的芭蕉,飘香四溢的香樟树,以及高贵的暗绿色的青石小道。特别是这个地方给了她一种莫名的宁静的期待。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祈盼什么,她感到内心有某种无法言语的不知是饱满还是空虚的情感,不知如何才能表达出来,于是,开始怀念起茂林斯的夕阳、月光、山花、草地、河流、山脉。
甜美的思念是消磨时间最有效的方法之一,恰如折叠一块秀上桃瓣的手帕,又或是欣赏初开的玫瑰。总之,她的心形同一朵紧闭的又或是散开的莲,皓齿轻咬,薄薄的花瓣随时随地都会伸展开。
月光穿过树隙,碎成小块小块的落在地上,宛如被击碎了的玻璃,一瓣瓣的散落在兰草花里,将它晶莹剔透的光吸引着林羽桥的眼睛,使她感到这里有一种无法呼吸的美。谁也不知道这美丽来源于谁,谁也不清楚这花香将飘向谁,又归于谁,总而言之,谁也不知晓这究竟是灾难还是幸福。
林羽桥从后园绕到前园,又从前园绕到后园,当她绕了三圈的时候,苏奥理家的宾客已有好多到来,由于女子与生俱来的羞涩,她逃离了这个热闹的场所。
她喜欢跳舞,又厌恶一群人拥挤在一起;她喜欢讲故事,又嫌恶男女老少围成一团;她没有闲着无聊玩纸牌、拉家常的习惯,她认为如果有那么多闲置的时间做这些既无聊又乏味的事,不如去山中闲走,躺在四方石上晒太阳,或是去池塘游泳。
“你不去跳舞吗?前院来了好多人喔,他们都在听音乐。”小顾说。
“我想一个人四处看看。”她说。
“赫德先生四处找你,你不要见他吗?”
“见我说什么呢?叫他来这儿吧。”
“好的,我这就去叫他。”说罢,男管家离开了后院。
因为爱上了宁静,也便爱上了兰草。一个兰花园圃就在她的眼前,她却迟迟不肯迈进。她停下脚步,似乎嗅到了一种夹杂着兰草花的清香的浓浓酒味;她向眼前这一大片兰草望去,不见一个人影,仅是一片幽幽的兰草在清风中醉开着,飘然若仙。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地方有男人,一个醉醺醺的男人。尽管她多么眷念眼前的花,多么舍不得离开这块释放了她所有性格的土地,也必须得离开;这种浓浓的酒香已经散布到每个黑暗的角落,霸占了整个夜间的空气,这足以证明她的直觉正确无疑。
当她起步离开的时候,一声咳嗽惊醒了她的整个大脑,砸醒了她沉睡在棉花里的心。那颗心开始变得惊慌,成了整块肉体的主干,驱使着这双像奴隶一样辛劳的腿赶紧离开。
突然一声砸碎了的酒瓶怔住了她的双腿,无法动弹。
咳嗽声越来越多,逐渐变得脆弱,从声音中听得出男人的痛苦。
她走到花丛中的芭蕉树后,注视着眼前的男人:他穿着一件海绿色的外衣,左手拿着喝光了的酒瓶摆在地上,另一只手撕着头上的头发。林羽桥无法看清他的脸。这个身体她越看越熟悉,越看越像极了某人。她站着一动不动,眼睛盯着被砸碎了的酒瓶片发痴,呆呆的任思绪飘向月宫。
当她回过神来时,这双藏在深谷底下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乃鹏?你……”往事重回心头,她的心酸了一下,她从不会想她跟他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桥——我是在做梦吗?”他立起身来,跟没醉一样站着,紧握住她的双手。男人的眼睛里含有一层雾,这层雾似乎随时随地都会化为泪水夺眶而出。
“我以为再也无法见到你。”他一把将她搂进身体,用力抱着。
她的眼睛瞬间流出了眼泪,咽喉里像有什么东西塞着,比吃一个青柿子更让人难以说话。
“乃鹏……”她好不容易吐出几个字,又没了声音。
“这几年你去哪里了?”他紧紧把她搂着。
“我在家啊。”她温热的眼泪顺着冰冷的脸颊滑下,一颗一颗的滴落在裙领上。
两年了,她从没有一天忘记过他,也从没停止去思念。
在兰草的另一面,一个男人裸露在他的眼睛里,仅仅几分钟的时间,就没了身影。她清楚的看见男人是赫德,他冰冷的模样令她的身子颤抖。
“怎么啦?”他要吻她,她把脸歪到了一边。
“我要结婚了。”她说。
“为什么?”他一脸憔悴的模样,感觉像是女人背叛了爱情。
“没有为什么。”她说。
“你不爱我了?”符乃鹏温柔的端正她歪向一边的脑袋,看着她的眼睛。
“真的,我爱了别人。”她的眼泪再一次滑落下来,“我不要再做你的情人了!”
“我不要你做我的情人。这两年来,我专门找你,就是让你做我的妻子。”符乃鹏道。
“已经太晚了……从你不告而别……从你的再无出现,就注定我们再没有可能!”
“为了你我已经离了婚,我就只想和你相伴终生。”
“乃鹏,清醒一点,我们的爱已经成为过去,现在,我有自己的生活,我想跟随自己的心去爱人。请你对我尊重一点,不然我会心疼得要死!”
“你真的不爱我了?”他放开她的身体。
“是的。我已经说了,我很快就会结婚。”
“和谁?”
“你没有必要知道。”
“你真的这么绝情?”
“对不起……”
“那么,这个送给你,就当是我对你的贺礼。”
他从衣包里掏出一条镶嵌绿色宝石的项链,放到她的手心,他说,“这是我离开你的那天买的,原本打算回来就送给你,可惜,一去就是三个月,我回来时,你已经走了。我记得你很喜欢绿色,我一直将它放在身上。”
他的嘴巴动了几下又呜咽下去,把项链给了她就走出花丛,不知去向。
她回到客房,里面的布置很有艺术,暗绿色为主色调。她感觉内心十分沉重,头脑里不停地浮现刚才的画面,这使她认为自己是在做梦,而那种感觉又是真正实在的。的确发生了,她见到了符乃鹏,而且他还爱着她,为了自己他离了婚,还四处打听自己的下落、去处。
他老了许多,下巴长了许多蚂蚁胡须,脸部上充满了眼泪,眼睛中布满着血丝;他的头发变长了,很长时间没有经过修理的沧桑;他的穿着邋遢,嘴巴喜欢喝酒,性格跟以往相比阴沉了许多。
是谁让曾经阳光俊俏的他变得憔悴、沧桑?
“啊,乃鹏,你可以活得很好的啊。”她躺在床上,咬住棉被的一角,使劲忍住哭声,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了那股悲伤的洪流冲上心头、鼻梁,眼泪把枕头淋湿了一大块,她牙齿咬住的被角也湿了。
“啊,好痛!”她揪住自己的胸口,一直拍打,头发湿湿的缠住她的脖子。
她的心火辣辣的绞痛,仿佛在绞刑架上受着烈火的烤烧。
她爱符乃鹏,同时又恨当初他离开了自己。
第二天早晨,她把自己关在不通风的客房里。所有窗帘一并放下,不抬头去寻找窗外的一丝阳光,就这样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把被子的一角拉来蒙住脑袋,不知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在想。
她的心在痛,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它才会不痛,但是,她相信,总有一天,总有那么一天,它会好的,可那一天又是什么时候呢?
她的眼睛疼得睁不开,睁开了还会疼。昨天夜里,流那么多眼泪的时候她没有想过第二天眼睛的感受,她忘了这是在别人的房子里,会有很多客人。
现在,她要起床了,已经有人来敲过几次门,她必须装着笑脸迎人,否则,别人会去猜想她红肿眼睛下的悲情。
她刚拉开门,就有一个年轻的女保姆来跟她说话,她表现得很自如,故意眯着眼笑,笑的时候目眶很不自在,里面有水在汇聚,但是,她始终没有让里面的水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