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骏马

象大退役后喜欢上了写作，创建了个人公号，学着做起了自媒体。白天太太上班，女儿上学，他一个人待在家里搞创作。象大没啥写作基础，就是喜欢。时间一长，有了一些关注他的读者，看着一条条读者的留言，他仿佛找到了久违的存在感，与这个世界建立起了新的连接，不再孤魂野鬼似的在城市大街上游荡。他在写作上开始花更多的心思。

7:30手机铃音响起。象大翻身下床，准备早餐。冰箱里拿出鸡蛋、馒头、辣酱，打着灶头，牛奶投入小锅。空出时间，他掏出手机，站在灶前，眼睛移向手机屏。他的注意力很容易被内容吸引，琢磨文字创作主题、构思，什么地方能被自己用在作品里。“嗤啦，嗤啦。”沸腾的奶锅掀起锅盖，乳白色的奶汁溢出锅沿，发出刺耳的声响。象大赶紧关闭开关。太太已经站到面前：“大少爷，请您老人家记清楚，煮牛奶不能盖盖子，不能玩手机。”象大低头不语，移开奶锅，将纸巾揉成团，稀释灶边溢出的牛奶。

女儿安静地吃着早餐，整个早晨，象大没和太太说一句话。除了娘俩出门时那句快咽进肚子里的“再见”。

他站在洗碗池边，逐个清洗碗碟，开始琢磨日更的主题。日更成了象大每天的仪式，除了一日三餐，他对这件事最为上心。退役后，象大对太太说想去上班挣钱。太太说：“干了二十多年革命工作，歇一歇，不着急。再说，你这些年在部队没给孩子做过几顿饭，就在家里当个大厨，挺好。”象大何尝不想在家休息，但一个人独守空房时间长了难免空虚。部队政治工作做的久，象大人闲下来脑子却闲不住，总想着用什么事来添补。于是，维护公号的正常输出成了他给自己找到的正经工作，虽没任何收入，却乐此不疲。

日更对任何自媒体人都是一个难题，况且没有任何写作基础的象大。他想过随心所欲的写，想到啥写啥。象大好面子，担心读者说他应付差事。他想过追热点，但刚从部队下来，思想还停留在过去，他的言论简单粗暴，与热点事件格格不入。李小璐劈腿，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离。王宝强，唉！离。他想写部队生活，可又不愿意总回到过去，日子得往前看，向前走。最终，他确定了“学习”这个主题，一来可以让自己换换脑筋，多学些知识，二来通过更新提升写作能力。

起初，太太对他搞自媒体称赞有佳。自从更新频率调整为日更，太太就觉着哪里不太对劲。一次，象大去买豆腐。他边听耳机边走路，注意力全在音频信息里。回到家，象大将豆腐放在一边，换上拖鞋就跑去更新当天的文字。晚上，他信誓旦旦将一盘葱爆豆腐端上桌，太太吃第一口就吐了。豆腐馊了。那天起，太太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大少爷。坐在沙发上，太太对象大说，我们得谈谈。象大顶不习惯太太说这两个字——谈谈，像领导对下级谈论公事。

“你做事专注是好事，太专注就会出问题。女儿眼看要中考，你要多在她身上花些心思，别总惦记写写写。”

象大点点头，“领导说的对，下次豆腐买回来先放冰箱。”

太太撇了他一眼。“我说的不是豆腐。”

象大又点点头，“对，不是豆腐。”

他削好苹果，放进碗里，送到女儿房间。“妞，作业做完没，吃个苹果，休息休息。”

“老爸，我一会吃，作业多，您先出去吧！”象大轻轻关上房门，回到客厅。

“怎么样？”太太问。

“忙着学习，没时间理我。”

“现在孩子与我们交流少，晚上学到2，3点，身体怎么吃得消。以前你在部队，回家少，家就像个旅馆，你像个住店的。现在到好，住店的成了大少爷，女儿和你差不多，除了吃饭能见着，其余时间全待在房间。”

“慢慢来，别着急！”象大递给太太半个苹果。

“你写作我不反对，但别太投入，多些时间关心关心我们。”太太把苹果推开。

“会好的，给我点时间。”象大放下苹果。

“在这个家里什么最重要，不是你的读者，是我们，你老婆、你女儿。”太太语速变快。

“这个我明白。你们很重要，写作也是为了你们，不光为我自己。将来我们老了，不在了，女儿看看他老爸的文章，也是一种安慰不是。”象大提高嗓门。

“别说那么高大上，现在对我们好点比什么都强。”老婆看着他说。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尽力做好。”象大态度变得急躁。

“你对你的读者比对我们好。”

“怎么说。”

“你早上烧牛奶看手机，找素材，买菜走路听耳机，找灵感，白天在家用电脑。我们呢？你给我和孩子的时间在哪里？一有空儿，你就抱着手机不撒手。我只认一个理儿，你在我们身上花了多少时间，就证明你在我们身上用了多少心。”太太说话像倒豆子，每一颗都仿佛把象大的牙齿崩掉。

第二天，象大没有日更，没有看书。他站在窗边，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天空一群鸽子在楼宇间盘旋飞过，伴着响亮的鸽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