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碎影(二)

这几天以来,天气烦闷得厉害,任军因为禁海,一直在家闲着,闲着的时候就经常跑到海边去看看船的情况。最近天气预报说有台风,他便动不动盯着窗外的云层看,嘴里唠叨着台风就要来了,不然这几天不会热成这样。

你出门去小镇图书馆的时候,阳光已经消失不见了,但是到处热烘烘的,就像囚禁在一个大烘炉当中一样,远看天边也越来越黑了,周围渐渐升起了一股热气,灰蒙蒙的,眼看一场大雨就要来临了,你后悔刚才出门时没有带把雨伞出来。但是这种说变就变的天气,谁料得到呢!

在远处,还没到图书馆的时候,图书馆两边对称的塔楼慢慢浮现在你的视线当中,屋顶上各按着一根避雷针,这是一座模仿西方风格的建筑。门口处有两根浑圆的大石柱,柱子镶着瓷砖,溜着光。你刚要推开玻璃门进去的时候,回头观望了一下乌云密布的天边,好像预谋着一场风暴,只是自己虚惊了一场。

你顺着正门中间的一座螺旋上升的楼梯来到了四楼休息区。对这个地方你并不陌生,一楼楼梯的旁边是第一浏览室,摆着一些哲学、宗教、历史、文学、人物传记等书籍。

二楼的阅览室平时很少见到是放开着的,里面全是一些外语书籍。三楼是自习区,没有摆放任何书籍。四楼是杂志和书刊。你从三楼的楼梯口处经过的时候,对面的几位学生装扮的女生被你的脚步声打扰到了,抬头望了你一眼,让你感觉不是很自在,表面却假装从容得没当一回事,在寻找位置的时候,你才发觉那里都不合适。你也是无意中看到一个红色的指示箭头,才来到四楼的。

刚开始,你也跟其他人一样带着一种涉猎的心理,绕了阅览室一圈,发觉没有自己喜欢看的杂志的时候,才索然乏味起来,或者说你很难对新鲜事物提起兴趣,觉得与自己无关的东西,何必去浪费那方面的时间呢?像以前高中的时候经常订阅的杂志,现在好像也失去了兴趣,感觉没有再多的心思去花在这方面上了,只是偶尔翻阅的时候,心中还是会涌起那份温馨的感动。

下雨天,来图书馆的人不是特别多,倒是三楼自习室的社会人士多一些,他们大多数带着笔记本电脑,像是在办公,有些则打盹休息着。你前面有个别学生站在书柜前,伸着脚,摆着圆规的姿势,手里捧着一本杂志翻阅着,翻得哗啦哗啦响,碰到合适的就多看几眼,很少有人专门为此而来的。你偶尔抬头望了一眼走近身边的人,神经兮兮的,好像在防备着什么人迫害似的,这也是你常有的一种神经质表现。

你在看书的时候,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大雨来,雨势一阵大一阵小的,雷声伴随着雨水,敲打着图书馆最顶楼的铁皮屋顶,有时候像缠绵的丝竹,催人入睡;有时候又像动人心魄的交响乐,似乎想把铁皮撕开。

你盯着百叶窗吹进来的雨丝,眯缝着眼睛,仔细瞧着雨点,看得不分明,不走过去,也知道那落满灰尘的窗棂底下有密密麻麻的小圆点,可能已经是一片水迹了。下雨天,应该把窗户关实,不然书架上的书和杂志都受潮了。

你摸摸书桌上《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湿嫩的页脚,爱惜地抚平。在家乡那边,你也有自己的藏书,靠平时节省下来的钱买的,积累多了,排满了自己订做的小书柜。倒是以前的玩具渐渐遗忘了,只是无意翻出来的时候,才惊讶那时候的狂热,笑笑的回味那个无知的时光。

现在你的眼里只有书,换做平时,你是舍不得借出去的。因为在你看来,周围的朋友没有几个是真正爱看书的,包括自己的家人。就像在学校的那一次聚会,朋友们都把尼采的书和你的笔记本当做坐垫,把哲学贬低到屁股以下的高度了。如果碰到有心看书的人,你还是乐意借的,不过有一个前提条件:保持书面整洁,完璧归还。

难得回一次家乡,你都会从家里带一些书回学校,积累久了,宿舍的书桌都堆成了一座小山,现在反而担心毕业以后不知道该怎么把书带回来。你有想过摆个地摊,把书卖掉,但隐隐觉得贬低了书的价值,何况你拉不下身段,实践起来有点困难;单是捐给图书馆,似乎又要有点可惜,最后只能是“到时候再说了”而不了了之。

你望着泛黄的书桌,桌面模糊地反光着墙角的倒影。你顺着桌角看到地板上有几个未干的鞋印。光滑的瓷砖反着光,倒影着桌子,相叠着。出口处的对面设着有一个柜子,上面有一个液晶电脑。女管理员正在看着电视剧,偶尔捂嘴偷笑着。她背后是两个空书架,摆成一个直角,放着几把雨伞和挂着几个登记的牌子。拿一本杂志得在那个位置上放一张牌子,看完之后好放回原位。

一声巨雷,吓了你一跳,雨声又大了起来,窗外朦胧一片,看不清楚对面的山色。雨势大了,迸进窗里的雨点明显多了起来。你站了起来,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关百叶窗,坐在你周围的个别人被你的举动打扰了,他们抬起头望了你一眼,见没什么事情发生,又回到书本的思绪里去了。

你关好了百叶窗后,痴呆地站着不动,望着窗外灰蒙蒙的一片。风在关不实的窗缝中吹进,发出“哄哄”的声鸣。雨水从玻璃窗“刷刷”流下,冲洗着灰尘,淹没楼下的草地和路边的树叶。室内玻璃窗的灰尘被雨水淋不到,看起来和下雨之前没什么区别,脏兮兮的。你用手指划了一下玻璃窗,一道明净的手指痕显现了出来。

“多脏的灰尘啊!”你皱着眉头,厌恶地看着手指头,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纸巾。纸巾包上有“洁柔Face面子可湿水面纸百合香味”等字样。你翘着右手的食指拆开纸巾包,拿出带有百合花香的白色纸巾,放到鼻前闻一闻,再用来擦掉食指尖上黑色的污迹。你把纸巾擦脏的地方往里翻折,准备下次掏出来用的时候不会那么难看。不知道这些玻璃窗有多少久没擦了。你眼睛眨也没眨盯着玻璃窗上划出的那一道明净的指痕,清晰地看到外面针线般的雨点,只有指痕道上的风景清晰而已。

雨越下越大,你所在大厅旁边的一间用铁皮盖得的侧厅,屋顶像经受着枪林弹雨般发出“哒哒”的响声。空旷的厅内中间的木桌上堆放一大叠报纸和杂志之类的东西,乱得像垃圾站,大概都是废弃品。你皱着眉头,担心地望着屋顶,又看看渗下雨水的地方。虽然你知道担心是多余的,但是对屋顶漏水的那种感觉,你竟感到有一丝的怀念和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时之间,你又记不起来。记忆,它就像一道闪电,只是在你脑袋中一闪而过,既不苦闷,也不纠结,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感觉再平常不过了。

室内的光线暗了下来,越突显灯光的明亮。你望着头顶上白炽灯的光线,有一种眩晕的错觉,让你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外面是雨的世界,雨点从灰蒙的天泻下,你望不到源头,它却突然出现在你的视线里,像支利箭扎向你的脸、身和大地,丝毫没有唐突的感觉,只有温柔的亲近。

窗外苍郁的绿林覆盖着连绵的群山,雾气像一层轻纱,笼罩在半山腰上,让群山悬浮了起来,宛若仙境。在山脉的延宕处,有一条高速公路横空而过,轰隆隆的汽车一辆接一辆地飞驰着,你听不到轮胎挤压路面上积水的“沙沙”声,看不见溅起来的两排水花和远去的车影。你的脑海里只剩下灰色的楼房和花斑纹的钢铁,冷峻得好像雨点滴上面就能听到清脆的声响,“叮当”“叮当”的声音越来越空旷,直至消失不见。

一阵触目惊心的闪电过后,雷鸣不断地从四周响起。你心里突然有一股莫名的兴奋,好像准备临阵杀敌的将军,指挥着千军万马,沸腾的血液有一股原始的嗜血冲动!此时,你好想冲到雨中狂奔一场。你以前是有这样做过的。要是此时在学校里,说不定你已经换好衣服在操场上狂奔了。尽管有时候心惊肉跳的,但是谁说得准雷劈到的一定是自己。如果真该命丧于此,那又有什么所谓呢!

你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有个同学得知你有在暴雨中跑步的习惯,提醒你说,城市里的空气不好,污染严重,所下的雨几近都是酸雨,淋了对身体不好,打从以后,你一有去淋雨的冲动就会想起这些话,感觉怪可怕的,自打退堂鼓,打消去淋雨的念头。当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偶尔也有忘怀的时候。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过于放纵自己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图书馆对面的教学楼突然想起了一阵急促的下课铃,你诧异自己竟然忘了这里有一座学校,你下意识地摸摸口袋里的手机,想知道现在几点了。你没有拿起手机,而是走到面对教学楼的窗口,看着走出教学楼攒动的人影,像梨花开放般撑起的一把把伞。你听到了熙熙攘攘的吵杂声,心里突然有一阵心花怒放的释怀感,一直紧绷的神经顿时也随之松懈了下来,感觉看着热闹的场面真好。

窗前黑魆魆的钢铁筋裸露在混合土外,风吹日晒的,结成了一层厚厚的铁锈。同样是欧式风格的教学楼,尖尖的屋顶安插一根根避雷针,看上去像枯萎的树杈,裸露的手指骨,阴郁的直指苍穹。屋顶纵横的沟壑,贴着灰色的瓷砖瓦,在屋檐处冲出一条条弧形的水柱,撞到草地上,冲出一个个水槽。

建筑物的水泥钢铁在阴暗的苍穹的反衬下显得更加阴郁。没生命的东西看起来总是硬邦邦的,有时候跟有生命的东西一样无情。苦难和死亡从来都是自己的事,与他人无关。

往日依稀的记忆片段不断地从你脑海中闪过,而你又不情愿去想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只是金花的面孔让你一时难以忘怀,因为她前阵子刚死不久,你知道这个世界上从此就不会有这个人了。望着外面无关的景物,你的双眼却突然悲切了起来,一种难以抑制的情感充斥着你的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

“过去就让它过去吧,一切已经回不了头了!反正每个人都要死的,活着只是一个悬念。”

对于金花的死,有时候你竟感到有一种追悔莫及的遗憾,又觉得是理所当然。尽管她活在这个世上是家人所不同意的,毕竟她临死之前那么拖累人,虽然死的时候悄无声息,但是跟她生活过的人,不愉快的阴影总会跟随一辈子。生命的无常,不是谁都可以料得到的。像类似的情况,你突然想起你一个朋友说他爸几兄弟的话,父母在时没尽孝,父母死后几兄弟在饭桌一提到死去的父母,竟然悲伤得躲在洗手间里哭,现在你想起来觉得很诧异,怀疑他当时说得不是实情。因为你家族里的情况实在反常得厉害,金花一死,他们像是摆脱了什么倒霉的事情一样,起码在心里肯定是美滋滋的。

室内顿时压抑了起来,或许这种情况一直存在,只是有些人可以轻易地把它忽略。有时候看着窗外的狂风暴雨,总有一种待在屋内总比在外面淋雨好的感觉。一想到这些,你心里突然袭来一股暖流,你摩搓着臂膀,心里暖暖的,但周身表皮反而“刷得一下”颤起了鸡皮疙瘩。你想,这大概就是你对家的感觉吧!

你从来不主动想家的,也不主动想念任何一个人。在学校期间,只是每逢过节或者有假期的时候,偶尔听到身边的同学说要回家,心里才隐隐地发觉自己原来也有一个家,那时候你才意外地发现对家已经漠视到何种程度了。在学校才两年多,你倒为自己的健忘感到惊讶,然而你健忘吗?倒不如说你一直活在过去。

起初,你对于深圳这个家没有任何的感情,你猜可能是因为你来得少、与父母生疏的原因。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你才觉得越发的亏欠他们。只是在那之前,你没有想过要做出任何的改变,如果单是想讨好父母,你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违背心中意愿的事情你做不来,一直保持着这份陌生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倒是会时常想起在农村里的那个家,毕竟你在那里生活了十几年,那里有你童年的身影、欢笑和眼泪,在那里度过的一切时光,你常想用“埋葬”这个词来形容,因为在那里,你总感觉遗漏了什么东西,具体是什么也说不清楚,总之回想起来心里总是空荡荡的。

其实这只不过是你一种埋怨情绪,你常想,如果不是生活在农村,或许你的眼界会更加开阔,或许生活就不是现在这模样,或许你的命运就会发生转变,你就能接触到一些新的事物和不一样的人,如果真是这样,现在的一切也就全都改变了。可是,这个世界有如果吗?你厌恶现在的自己,或许你对自己从来就没有满意过。

如果一切真像如果那样,你猜你的处境仍然不会改变的,你也不愿意走回头路,因为你比谁都清楚:这世界本没有回头路可走。不满现状是你骨子里的问题,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你不知道,你只感到一种茫然头绪的背后似乎有一个虚无的洞穴在吞噬着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掉下去,或许掉下去的那一刻连你自己也无法察觉。

倒是这种了无生趣的生活,有时候更让你感到愤懑,更加厌恶起身边的人来,但你也只是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耍起性子来,好像把在外人前面培养起来的涵养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在这一点上,你像足了金花,好像她性格阴暗的一面,在你身上很好地传承了下来。

你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起你学校里生活的情况,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少萍平时总在询问,说她是多么羡慕大学时代的生活啊,好像那里聚集了一切美好的事物。看着她沉醉的表情,你便笑话她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不过,有时候,你倒想找个人聊聊你的生活,你学校的一切情况:

宿舍住着六个人,两个同级的,但是不同专业,另外三个是今年刚来的新生,他们同一个班级。虽然都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是平时你们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只是坐在电脑桌旁忙着自己的事情,你平常也是一个人静静的看书,像是不相干的人,实际上也是不相干的人,你觉得你们只是在交错的时间点聚在一起罢了,虽然生活在一起,但这并没有改变彼此隔膜的处境。以后毕业了,也就各奔东西了!

你宿舍里有些人,或者学校里的大部分人,只是在学校里虚度光阴,你说还不如去社会找份工作来得实在。他们说:“再不疯狂就要老了,以后工作了就更没有机会玩了。”这就是他们所谓的青春。

学校里的那些老师,多少人只是为了教书而教书,仅仅只是把它当做一份工作而已,有些空余的课程,找不到专业老师,随便找个业余的把看教材看几遍,滥竽充数的也算是个职业教师。是否误人子弟的事情他们从不会想的,毕竟他们也只混口饭,跟一般人平民没什么区别,教师的称号只是知识分子光鲜靓丽的敲门砖而已,说白了屁也不是。

在学校里,又有多少人,这一天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打网络游戏,从早上到日落时分,吵吵嚷嚷的,键盘飞快地敲动着,互相讨论着战略,碌碌无为。累了上床休息,饿了叫个外卖,连门口都不用迈出半步。他们不用担心因此而影响成绩,他们已经变得很圆滑了,跟班长和纪律委员打好关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科任老师也一样,老是在一科上卡住不让你过,每次叫你补考也觉得难做,再说大家都是同一副德行,谁也不比谁好过,何必撕破脸皮搞得让大家难看呢?总之学校挣钱,你拿毕业证书,各取所需。

毕业了,穿着一身博士服,比个剪刀手,说一声“茄子”,定格在一张照片上,把衣服一脱,大家各奔前程。混得好的,对于以后的同学聚会积极响应,好耀武扬威;混得不好的,尽量回避,怕丢尽脸面。你不能说人家是在堕落,这里面自有社会的生存哲学在里面。

你说大家都是不相干的个体,即使你因病痛躺在床上呻吟,那也不关他们的事,反正受苦受难的人又不是他们自己,什么感同身受的事情都是假的,只要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旁观者顶多就是抱着一颗同情心,含情脉脉地望着你,可怜你,但是这些又有什么用,别人不可能分担你身上疾病的苦痛,有时候,他们不排斥你,讽刺你和挖苦你,你算是万幸了。

只是有一些小人物,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像你的家庭,他们注定一辈子默默无闻,努力挣扎却丝毫不起作用,因为自从他们生为小人物的那一刻起,自有宿命的东西束缚着他们,一辈子得过且过,抱怨是他们常有的态度,愤世嫉俗。他们这些人,或者说更多的人,最擅长的是遗忘。叔本华说,人不比动物,动物可以浑然忘记自己所经历过的苦难,而人则不然,得人时刻经受着苦难的记忆之苦。人是不比动物,因为他们的本性比动物还要动物。他们谁都可以因为一时的安逸而忘记或者减轻苦难的记忆,让自己过得心安理得。但他们是不可能好过这一辈子的,他们得经历愚昧无知的惩罚,他们会因为一场疾病而花光一生的积蓄,他们会因为一场灾难而让意志消沉,他们会因为无所作为而注定一辈子默默无闻,然而,这些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所谓,反正人活着是不可能一辈子顺风如意的。人活着,总要遭受一些苦难的。这些他们都懂,正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懂,所以每个人都变得老油条起来了,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事情,不会为了一件事情而倾注自己的一生,他们得选择让自己的感官过得舒服的生活方式,这样的生活才是美好的!至于什么成不成就一番伟业,成为第二个比尔盖茨,成为第二个拿破仑——这些就交给那些野心家去干吧,与他们何干!他们也不会因为你的说教而改变的,而你在这里吵吵嚷嚷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他们付了钱让你在这里费口舌。你不用去同情他们,他们反而在同情你,暗地里思忖这个白痴到底想做什么?生活现在如此,将来也不过如此。

你也不用在这里愤世嫉俗,你们的宿舍里就住着一个小人物。矮矮的个子,大家揶揄地说他像曾志伟。他家境贫穷,一日两餐,早餐省了不吃,天天躲在宿舍里吃泡面,却不出去找任何兼职做,改善伙食条件。一天除了上课做作业和睡觉的时间外,其余的时间就坐在电脑旁跟莫不相识人的视频、聊天、看电影、玩游戏……老是故意笑得“咯咯”响,同宿舍的人闻他吃泡面的味道都闻得想吐了,他吃了一个学期的泡面却浑然不觉得,一直吃得津津有味,意志力之坚强,是不是让你自愧不如。你根本不用劝说他什么,他自有自己的生存哲学,他会跟你辩解争论,甚至还会跟你发脾气,谁骂他傻他就对谁吼。你既说服不了他,他也影响不到你。不仅如此,他身边没有一个人看得起他,经常嘲笑、愚弄他,即使他全班的人都没有去上课,纪律委员跟班主任汇报全班的同学都到了,只要他一次缺课,马上就把他的名字写在纪律本上。他藏不足心中的任何一个想法,总要通过语言表达出来,却全然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他热衷于那些飞机大炮军火器械的模型,桌案上设计的那些草稿纸多如牛毛。经常扬起手指头、比划着手枪姿势是他常有的做法,像是要把看不顺眼的人都枪毙了。他自我感觉良好可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反应之迟钝和屡教不改的毛病都让科任老师忍不住对他发火。明明是一件小事情,他总要问上几遍才安心。摇头晃脑的,样子说有多傻就有多傻。但是他对自己的父母却怀有无限敬意,任是谁言语上有冒犯之处,他必跟你争口舌之利。

“班长和纪律委员就是专门整他的,我班的一个女同学还当着全班人的面跟他吵,他做人实在是太失败了,几乎所有的人都讨厌他。”跟他同班的人对你这样说,他也是跟你同宿舍的,这你知道。

尽管他同班的人都看不起他,但是他跟你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倒是很本分,那是他选择的生活方式,他并没有妨碍到任何人,倒是跟他同班那两个,自认为高人一等,反而在宿舍中吵吵嚷嚷,干扰到你的生活,但是他们懂得生活之道,你不能明目张胆地说他们,平时只能用开玩笑的方式提醒他们打游戏的“厮杀”声不要太大、影响到你,但是丝毫不起作用,他们依然我行我素,所以你在心里厌恶他们,他们有嘴说别人却没嘴说自己,反而不如他。他才懂得怎么尊重人,尽管他被所有人都看不起。

你班上的情况也好不到那里去,你跟她们同窗两年多了,你了解她们,正是因为你了解她们,所以你才排斥她们,你总说她们只适合娶回家生孩子。她们所热衷的生活是你所不敢苟同的,她们每天吃一顿饭得在那里琢磨半天。几个人聚在一起,无论是上课还是下课,还是其他课余时间,你从没有看见她们停止过嘴巴说话,叽叽喳喳的,像一群苍蝇围着一坨屎而骚动不止。在她们的世界里,你从不知道原来生活需要那么多话要说?单是聊一件衣服就可以聊一整天,同一个吃饭话题就可以说上一辈子。这些,她们从来没有厌倦过。她们时刻过着群居的生活,一个人是生活不了的,得众多人绑在一起才行,不然,她们怎么忍受得了漫漫长夜的那份寂寞,怎么忍受得了一个人的生活?她们渴望得到别人的关怀,时刻了解着社会上的一切八卦新闻:某个明星结婚生子,某个女明星要和谁闹出了绯闻,某部韩国剧的男明星长得最帅……她们走在八卦的最前沿,却连国家换了主席也不知晓,如今谁当了主席又关她们什么事?

“又不是我爸当!”她们是如此反驳你的。

你不能说她们有罪,生活有问题,有问题的人是你,她们是大众,而你独自一人。但是她们的生活与你何干?虽然你们是同学,同一个班的,但是你们之间的关系比陌生人还要陌生人。毕业留言的时候班长问你想说什么,你反复掂量着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还是决定用“好聚好散”这一句话,这是你脑际浮现的第一句话,除此之外你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你不属于她们的生活群体的人,你这一辈注定融不进去。你也不屑于融入她们的群体,你离群索居,独自生活在自己臆造的精神世界里苟活,你乐于这样做,你享受这份孤独,但是你又是矛盾的,你时刻在精神的荒原里苦痛挣扎,你没有信仰,你怀疑一切值得怀疑的东西,包括自己的生存哲学,虚无在吞噬着你,黑暗正在朝你身上漫延开去,有时候你闻到血腥的味道,你明白死亡正在召唤着你,但你并没有马上死去,你还活着,你想这一定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东西在里面,这才是矛盾的所在。你心存希望,你想活下去试试看,你在期待奇迹的出现,你在等待有一天生活变得美好起来,但是究竟什么样的生活是美好的,你心中竟没有一点概念,难道是腰缠万贯,生活一帆风顺,没有任何疾病,拥有你想到得到的任何东西……你通通把否定掉了,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既然是不可能的东西,你说这不是在痴人说梦话吗?

一个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为了自己的感官享受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人性是贪婪的,是自私的,是恶的,是丑陋的,这些你都懂。他们还不能完全的称为“人类”,他们还没有脱离兽性,他们一脚已经迈进了文明的门槛,另一只脚却时刻想后撤着。他们正停留在一个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他们已经没有后退的路了,人类再次回到猿猴的时代已经是不可能了。他们需要一条鞭子,需要法律,需要监狱,需要警察,需要一切惩罚手段鞭策自己前进,后退即是毁灭。同时他们也是不完善的,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一群不完善的人组在一起,糊涂的时候也做了许多恶,这是历史前进的代价。为了欺瞒事实,需要编了一套道德法则,模棱两可的法则,正反说都有理,只要你运用的恰当,博得众人的支持、同情、眼泪,你就是正义的一方,将引领着种族生存下去。你笑了起来,你说这就对了。

你说这个世界是不可认知的,但是你的生活较之于过去,不是正在逐渐美好起来了吗?尽管道路是曲折,但是前途是光明的。你总相信生活会美好起来,尽管你不知道美好起来是什么样子:一个共和世界?但是人类是不安分的动物,他们会很快就抛弃已认知的事物,他们永远不安于现状,你说他们贪婪也好,积极进取也罢,反正他们就是这样子,并不会因为你说什么而改变。你说这是说话的一大谬误。

你知道这是你的负面情绪在作怪,但是它总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那深藏在水底下的七分冰山,你认识多少?所有情绪都是变相的情欲。人这一辈子总在“认识自己!”

你无法欺瞒自己,你时刻提醒着得对自己坦诚,但是你现在不是照样说了许多谎了吗?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