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雨,曾经绚烂无比的花儿无奈依依不舍地告别枝头,坠落在了树底下。在黑褐色的大地母亲的怀抱里,那刚刚散落一地的红,是那么地耀眼,那么地凄美,仿佛给大地铺上了一层紫红色的地毯。
诗人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我很庆幸,有人读懂了那无奈飘落一地的花魂。世界是无常的,花开花落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自然规律。没有一枝花可以一直灿烂到永远,也没有一个人可以一直生活在这个多彩的世界。可是,在这个无常的世界里,总有一些人,会为这个世界留下些什么。而这留下的,必将成为永恒。
飘落的花儿将很快失去它曾经鲜艳的颜色和可爱的容颜,可是与大地母亲融为一体的春泥,必将孕育新的生命,所以年年岁岁,我们会看到一年比一年璀璨的花儿盛放。盛放和凋落都是一种无常,那种甘为春泥的精神却成为了永恒。
突然想起一个人和一个园子。那个人说,他活到了最狂妄的年纪,却忽然遭受命运的打击,成了一个废人。而那个园子,在经历了前所未有的辉煌之后,陷于沉寂,断圮颓墙,没有了曾经的热闹和喧嚣,几乎成了一个废园。
而在一种机缘巧合中,一个废人邂逅了这个废园。当他的轮椅碾过废园的四季,他看到春花秋月,看到夏荷冬雪,他思索过生死,他最终感悟了永恒与无常。
最初,他以为那个园子和他一样毫无生机也毫无希望了。斑驳的色彩只是宣告着它过往无限的辉煌而已,它的今天已经荒芜,它哪还有什么明天呢?可是后来他发现,即使在看似荒凉透顶的园子里,也是有着一片勃勃生机的。园子里的蚂蚁、蜂蝶,花儿、草儿,即使是微小到平时根本不会注意到的小生物,都在努力而快乐地成长着。在那一刻,他突然就参透生死了,他突然就明白了永恒与无常的道理。
“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剩下的就是怎样活着的问题了”。这个思考,看似平常,却不简单。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生死也是一种无常,那么什么是永恒的呢?其实,他的选择给了我们一个答案。
今天,那个曾经自以为是一个废人的史铁生已经离开我们很多年。那个作为肉体的废人早就已经无常了。可是,他留下来的著作,他留下来的精神,却永远在激励着一些人前行,让那些曾经坠落痛苦的深渊的人们,获得力量,获得光明,获得新生。
如果可以穿越时空,让我们回到那个遥远的年代。回到“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长江边。我们会看到,在那个壬戌之秋的夜里,一代文豪苏东坡携友人在长江边喝酒赏月。
当朋友看到滚滚而去的长江水,也在感叹生命的无常,发出了这样的感叹:“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朋友感叹的是一代枭雄曹操,曾经雄霸天下不可一世的曹操,都逃脱不了在历史的尘埃中湮灭的命运,何况作为普通人的你我?
可是豁达的苏东坡早就参透了人生的无常与永恒。他说,“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
在苏东坡看来,从世间万物变的一面来看,那么,天地间的一切事物,甚至不到一眨眼的工夫就发生了变化;要是从它们不变的一面来看,万物同我们一样都是永存的,又何必羡慕它们呢!
是的,我们今天看到的那一枝花,已经不是去年那枝;我们今夜看到的明月,也不是当年的那一轮;我们看到的长江黄河,也早已经不是千百年前的那条河流。
世间万物每时每刻都在变化无常中,可是有什么是永恒的?是一枝花经历风雨始终坚定开放的信念,是一轮明月经历残缺又圆满的轮回,是一条河流弯弯曲曲永远不会停止奔向大海的方向。是王维看尽世间繁华沧桑归隐终南山“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自在,是苏东坡经历了多少人世坎坷而终于道出“也无风雨也无晴”的豁达,是一代伟人“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豪情。是宽容,是博爱,是人类精神的万丈光芒……
又想起一个近代诗人的诗,“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死了的是无常,活着的却是永恒。
去年年底,有幸到绍兴和上海去瞻仰鲁迅的故居,追寻着一代文学家思想家的步伐,去感受他的伟大精神。有人说,鲁迅代表着一种民族魂。凡是看过鲁迅著作的人,都被他文章中犀利的语言和力透纸背的深刻思想所折服。他揭露出了一个民族血淋淋的伤口,他呐喊,他用笔当作冲锋陷阵的刀枪,刺向这个民族最深的黑暗,他渴望找到一剂良药,拯救这个历史悠久、灾难深重的民族。
他也曾彷徨,他也曾沉沦,他也曾困惑,可是他终究在铁屋子里醒来了,并振臂一呼,期待让更多被困的人醒来推翻黑屋子。他被那么多人孤立甚至仇视,可是他没有放弃,他坚持战斗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上海鲁迅故居里的工作人员说,鲁迅在那里度过了他人生的最后几年,当他离开人世的时候,病痛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他最后的体重甚至不足25公斤。我们在故居里看到过鲁迅先生的遗容照片,深陷的两颊,确实消瘦得不成样子,作为肉体生命的那具躯体,已于1936年10月的一个清晨永远地离开了他战斗了一辈子的人世。可是他的精神,他那为了拯救民族存亡而不屈的呐喊,却永远留在了人世间。
历史的车轮滚滚前去,永远不会为谁而停留。在浩淼的宇宙中,那看似永远光芒的每一颗星星也都不是永恒的,不管它们曾经看起来是多么地璀璨夺目,它们总有一天会变成流星飞过,或者化为星际尘埃,消逝在茫茫宇宙。
春花秋月,夏荷冬雪,每一样东西都有它生长和消逝的时间,万物生灵人也不例外。“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这是最自然不过的状态。在无常的世界里,我们感恩,总有那么一些人会为这个世界留下些什么。或许,我们也可以拥抱这个世界,用宽容,用博爱,用希望,成为一个给这个世界留下一点什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