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雾霭在层云上飘着，实际上我也看不到什么层云，只是看到她俏丽的面庞和不安分的手指。
因为，从第一次见朱丽，厌恶的情绪就在我的四周氤氲而开。
她真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也当真是一个讨厌的女人。
“穿上这条红裙子的话，应该只能让女人更讨厌我吧？”她的手在肩带上游走，一会挑起线头，一会又播弄头发。
我没有听错，她嘟起艳丽的嘴唇，那颜色是阿玛尼400独有的。我见过她在洗手间里描眉画眼，那情景让我想到了聊斋里的画皮。我是应该回应点什么的，为了维持室友之间虚假的闺蜜情深，我竭尽全力地摇头说当然不是，但是此时门铃却响了，我知道是朋友莉莉丝来了，于是跳起来去开了门。
莉莉丝是一个强势的女人，她把生活的重心都放在了工作上，看到她穿着正装站在门外的一刻，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莉莉丝一边拖鞋一边数落我起来，“不就是分个手吗？有什么好难过的？没了男人还不能活了吗？我早就告诉过你”，她换了拖鞋，径直走到厨房倒了一杯水，喝完之后看着我，“我早就说过，女人，必须有自己的精神追求，不然没了男人你就空虚了！”
我萎靡着，为自己缺乏精神追求而感到耻辱，低头看着莉莉丝的大拇脚指头，上翘的幅度就预示着她璀璨的人生，注定是被歌颂的大女人诗篇。
然而此时朱丽却有些尴尬地对莉莉丝说：“我真的不想打扰你们，不过，你好像用了我的杯子”，随即，她拿起另一个杯子递给了莉莉丝，“这个，这个才是小曲的。”
小曲就是我，或者是朱丽对我的称呼。
莉莉丝的胃部有点起伏，抖动地左手把杯子立刻扔进了水池，右手早已拿了纸巾开始擦嘴，“我就说过，和别人合租麻烦就是很多。”
“麻烦也是相互的，能不能合租也得看有没有那个情商。”朱丽本来是要出门的，可是她此时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欣赏着自己袖长的手指，我知道，她是不打算走了的。
莉莉丝挺直了脊背，从厨房里从容地踱到了客厅，严格来说是朱丽的面前，“要是有能力不用合租，就没麻烦了。”
朱丽冷哼一声，笑容好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把谈恋爱的功夫都用在工作上了，不止是没人做室友，连男朋友都没有吧。”
“你说谁呢？”这四个字是从莉莉丝牙缝里蹦出来的。
朱丽却从容淡定，捋着刘海的头发，一双玻璃珠似的眼睛天真无邪地看着莉莉丝，“我说谁呢？我说谁了？是你吗？你怎么这么激动？”
我听见“嗙”的一声，我想莉莉丝这次是太激动了。
朱丽的头枕在沙发的靠枕上，后脑勺的血次第散开，她半张着嘴，修长而迷人的手指带着绝望的色彩伸向我，“救我……”
慌乱地抓起电话，我想应该拨打120……我睁大了眼睛看着莉莉丝，她却把手里的杯子仍在了地上，发出“咯噔”的响声。
“你要救这个女人吗？”莉莉丝问我，不，她在质问我。
我后退一步，朱丽，是我讨厌的女人。
“你不觉得你的生活就是被这个女人毁了吗？你为什么失恋呢？你的那个男朋友不就是因为喜欢上朱丽了吗？”
我低着头，缩到了墙脚，当莉莉丝的话音落下的时候，我扔掉了电话，也扔掉了怜悯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丽就不再说话了。
空气越来越冷，但是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
太阳出来的时候，雾气就散了。
我说，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莉莉丝缩在我的旁边，头发散乱，眼神涣散，我想现在的她恢复理智了吧。
我又说，要报警吗？
莉莉丝的嘴唇开始颤抖，她的声音我听不清楚，我杀人了……
门，吱嘎一声，打开了，卧室里走出来一个穿着兔子睡衣的女孩，她是我的另一个朋友，叫宝儿。
宝儿伸了个懒腰，好奇地盯着朱丽闻了闻，“她今天的香水味不好闻哦”
我嗫嚅着，她死了。
宝儿捂着嘴，眼睛里满是惊讶，但是她的身体却兴致盎然地朝着朱丽前倾。
“是你杀的吗？”宝儿问。
我说，不是我。
宝儿却略带笑意地摇摇头，“没问你，我在问莉莉丝呢。”
莉莉丝仓皇失措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就知道，曲曲没有这个胆子”
我就是曲曲，宝儿这样称呼我。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宝儿坐在了朱丽的旁边，牵起了朱丽的手，我想她一定在欣赏朱丽的手指，修长而诱人，让我讨厌的手指。
空气在时间的流逝里静止了又静止，到朱丽的血液停止流淌，到淌出来的血压凝固在沙发上，到沙发吸收了朱丽的血液，而变得和朱丽身上的红裙子一样，妖冶动人。
“不然，我们把朱丽分尸吧，网上的都这么写的，我看过这样的文章。”这是宝儿说的话，的的确确是宝儿说的，我听得清清楚楚，虽然我从来不知道她还有这么冷静的一面。
莉莉丝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怎么分？”
“我记得曲曲不是为了喝骨头汤买了一把斧头吗？就用那把斧头，把朱丽的身体分开，然后放进冰箱里，然后……”
“然后，再慢慢地处理掉。”莉莉丝幽幽地说到。
宝儿笑了起来，嘴角的两个酒窝充斥着满意，“聪明！”
她们两个替我做了决定，我无法拒绝，于是一场三个人的分时行动开始。地点就在家里的浴缸里，我知道这个桥段并不陌生，宝儿喜欢看恐怖电影和恐怖小说，她一定是从那里学来的。又或者不是，因为，杀戮，原来就是人的本能之一。
当工程完工的时候，莉莉丝已经筋疲力尽，忽然她看着沙发上担忧地说，“沙发上的血迹怎么办？还有这地板上的，浴缸里的，墙上的……就算我们擦掉了，警察来了之后还是可以看出这里有人血。”
宝儿拿起我的画笔，在朱丽刚才躺着的地方画了又画，当她完成的时候，莉莉丝忽然惊叫起来，“你在干什么？你把朱丽的样子画在这？你说要警察来抓我们吗？”
宝贝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冷冷地说，你以为警察找不到我们吗？你杀了人，我们帮你分了尸，信息时代啊，怎么跑得掉？
“你！”莉莉丝瞪圆了眼睛，她觉得她被宝儿戏弄了，宝儿只不过是喜欢开玩笑而已。只是平时的她，开玩笑是逗别人开心，今天的她，开玩笑是逗自己开心。
宝儿笑着笑着就开始捂住了肚子，我想她一定是笑得肚子疼了吧。
我烧了一壶开水，把速溶咖啡倒进了三个杯子里，缓缓地，缓缓地，注入热水，看着咖啡冒出白沫和气泡，发出微弱的哭喊声，然后声音终止，咖啡的香气就出来了。
“喝杯咖啡吧……都冷静一下”
莉莉丝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端给她的咖啡，我闻到了一股更加浓烈的咖啡香气，却是因为那香气弥漫在宝儿的周身。宝儿站起来反抗，莉莉丝和宝儿推搡着，但是宝儿不如莉莉丝力气大，最后莉莉丝用那杯咖啡终结了宝儿的反抗。
莉莉丝气喘吁吁地坐在倒下的宝儿旁边，她的西装上都是血，我听见莉莉丝的鼻孔里出了一口气，“真是为难啊，下午还要去见客户呢。”
我说，你为什么要杀宝儿？
莉莉丝说，因为她不配合我。
我说，她帮你分尸了，主意就是她出的。
莉莉丝笑了起来，她走到我的身边，拿走我手里的咖啡，“如果你不喝的话，这杯咖啡还是给我提提神吧。”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趾，和朱丽一样，向上翘着。
“管理学里面有一种说法叫做一线原理，就是说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只能让管理者越来越累，而且工作效率也并不好。但是我却觉得，一线原理并不准确，有些事要亲力亲为，有些事却需要团体合作。”莉莉丝悠闲地在房间里踱着步，然后观察着我的客厅。
我低着头说，你的意思是，只有杀人你才亲力亲为吗？
莉莉丝叹了一口，歪着头看向我，也不一定……
“比如呢？”我看着莉莉丝，惶恐而镇定。
莉莉丝发出一束自信的微笑，此时的太阳完全出来了，照在莉莉丝的脸上，她轻轻地说，“比如，处理掉最后的两具尸体。”
她喝光了杯里的咖啡，缓慢地走向我，“我早就对你恨之入骨了，因为你从来不肯努力，可是生活倒也安乐。而我，疲于奔命，却还要对你关怀备至，你这样一个拖油瓶，活着应该没意思吧，不如就让我……”
但是莉莉丝没有说完就跪在了地上，她从嘴里吐出了血，她看着我，不可置信地伸手去抹自己的嘴角，直到她确定了那就是血。
你在咖啡里下毒……
这是莉莉丝倒下去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拿起了咖啡杯，喝了下去，等待着嘴角的鲜血涌出，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十分钟过去了，我再度睁开眼睛，太阳大的刺眼，我转过身，一切都是平常的模样，莉莉丝不见了，朱丽也不见了，宝儿也不见了，房间里安静的有些惊悚。
手机发出叮的几声，我打开短信开始查看。
“朱丽，其实我想我们只在酒吧里谈恋爱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变成男女朋友呢？”
“宝儿？我听你的朋友都这样叫你，很冒昧地发了这个短信，但是那天在公园里看到你，真的很可爱，我能约你吃个晚饭吗？对了……我还没有女朋友，很喜欢你这种活泼的女孩子。”
“Liles，很抱歉周末打扰您，但是客户说一定要见到你本人才可能签约，您看我能帮您约到周一吗？客户这边等着您的答复，辛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