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尘间红叶
又是早上出门时，撞见隔壁的大眼睛小胖妞，扭着身子，奶声奶气地对爸爸说:你要小心开车，别忘了拿钥匙啊。
我立刻迈不动腿了，真想好好抱抱她。身后高我半头的儿子早已对我的“妹痴”形象习以为常了，也只能选择视而不见。晚上，他一本正经地对我说:老妈，你这么喜欢女孩，就给我添个妹妹吧。
我一脸惊诧，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等我长大了，离开你了，至少还有她陪着你。
一句话差点惹哭我，又忍不住笑了:不，就你一个，我确定。
其实，儿子不知道。在他之前，他有过一个姐姐或哥哥。我一直固执地以为她是我今生今世唯一来过的女儿。
那时，我们新婚不久，没有房子，没有家，更没有做好当父母的准备。打算拼上两年再要孩子。可我意外怀孕，当时有点发烧，以为是普通感冒。鱼还在半夜跑去药店买了退烧药，看我吃了药睡下，才安心回去上夜班。
第二天一早，我肚子痛去了医院，才发现早孕。医生说了很多埋怨的话:年轻人，不懂爱惜自己，怀孕了还吃药，简直是拿生命开玩笑。
我们只是紧张地不停地问:怎么办，有没有办法补救?
医生都被问烦了，她说，没有谁敢百分百地对你们保证没问题，这种情况，我们只能建议你流产，放弃。你还年轻，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可我们真的很想留下她，她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最后选择药流，直到今天我始终无法忘记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还有那沾满衣裤的鲜血，它令我心怀愧疚寝食难安。最初的一个月里，我时常在梦中哭泣，那个小小的人儿对着我张开双臂，喊着:妈妈，妈妈……
我的心都碎了，哭着一遍遍地念着:原谅我，原谅我……
以后每次见到别人怀里的婴儿，总忍不住驻足观望，目不转睛地盯着看，还努力做鬼脸，直到那张粉嫩的小脸绽开如花般灿烂的笑颜，用她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注视着我，我的心都化了。
再次怀孕，生活条件还是不好，我仍执意买房子。借钱凑了首付，还向银行贷了款，但觉得心里踏实了，最起码可以给孩子一个家。
孕期三个月，医生建议我离职，因为工作环境噪音大，对胎儿的发育有影响。和鱼商量后，我果断离职。生活的重担全压在鱼一个人身上，他也离开单位跑运输。一走就是十天半月，我为他担惊受怕，夜夜难眠。总是抚摸着肚子，和宝宝说话，讲故事，还读书哼歌，娘俩息息相关，血脉相连，相依相偎，度过了一个个漫长的夜晚。
孕后期，我挺着大肚子跟着人装修房子，一个人去市场买菜，拖着173斤的庞大身躯上下楼。父亲从老家来看我，一见面就问:你的腿是不是肿了?
我从未注意过，伸手按了按，果然一个小坑。后来，半夜腿抽筋，疼得我咬着牙，却起不了身，更不想吵醒才睡下的他。他总是第一时间惊醒，扶我起来，为我按摩双腿，却按着按着又打起瞌睡。
看着他熬红的双眼，消瘦的脸庞，真的挺心疼。
临产的那几天，他对我说:无论男孩女孩，咱就要这一个了。
我有点犹豫，两个，可以有个伴。
他说，看你遭了这么多罪，不想再来一次。
后来才知道，那也仅仅是开始。
因为羊水少且混浊，脐带绕颈两周半，医生建议剖宫产。可早上入院前，母亲怕我没力气生产，劝我喝了一碗稀饭，吃了仨鸡蛋。达不到术前空腹8小时的条件，这样容易引起产中呕吐，窒息。
可我顾不了这么多了，一听到孩子在肚子里的状况，恨不得把他结结实实地搂在怀里，立刻马上。
躺在手术台上，虽然打了麻醉剂，我却十分清醒。好心的助产士一边跟我说话，一边细心的工作。我能感觉到手术刀在肚子上划开了一条缝，就象一只硕大的气球，一下子漏气了。真担心那锋利的刀刃会伤到宝宝。他是那么娇嫩，不知是睡着还是醒了。
医生告诉我，是个健康的胖儿子，听见他第一声啼哭，还是那么娇弱，我的泪流了下来。
第二天麻药劲过了，才试出刀口的疼痛，再加上我便秘，那滋味不是几个字能形容的。可见到母亲怀里那个小小的人儿，所有疼痛又算得了什么。
对面床上的产妇，一直昏睡着。期间婆婆妈妈，七姑六姨来了一伙又一伙，大家端着汤，捧着营养品，堆满了半个产房。
而我只有母亲一人在身边，哄着孩子再顾着大人。鱼没休班还上夜班，攒够了住院费，还要挣奶粉钱。母亲不敢坐电梯，住院部和门诊是分开的，一有事，她就气喘吁吁地爬上爬下。去食堂晚了，根本就没有适合我吃的饭。只能坐等上夜班的鱼，顺路给我们送一暖壶小米粥，外加几个鸡蛋。
有天实在是晚了，母亲厚着脸皮跟同屋的产妇借了一碗汤，看我不好意思接。她偷偷抹眼泪:你说你走这么远，如果在家近，你爸忙完了，还可以给咱们送点饭。
母亲来半个月了，惦记着父亲一个人在家忙秋收，也没人给他做饭。
孩子出生前，我们和父母有过深谈，想接他们来身边。一方面孩子有人照看，我重新工作；另一方面父母有人照顾，将来老有所依。不能总是两地相隔，相互挂牵。一家人的日子虽然困难，但至少团团圆圆。
家，终于在儿子出生，父母随迁后，完整了。10年，整整10年，一家人就象一支队伍，有前锋有后卫，各司其职，尽职尽责，全心全意地付出。有过误会，分歧，争吵，甚至伤心落泪，但都不曾后悔怨恨。
这几年，生活越来越好了，儿子也大了。母亲不止一次问我:什么时候再添个女儿就圆满了。是的，也羡慕人家儿女双全的日子，我也一次次和鱼商讨。
父亲患高血压，糖尿病多年。今年8月，眼睛又出现问题；母亲心脏也有小毛病。儿子也会面临升学，工作各方面的问题。未来的10年，我们面临的人生考验和生活压力依然沉重，而我真的不确定是否还能拿出百分百的精力和爱，对待一个新生命。想想那么一个软软地香香地人儿，她值得这世上最好最真的爱，可我给不了她。
只有把心底埋藏了多年的爱与歉疚，都给了儿子，因为我早已确定，你是我今生唯一。
儿子终有一天会长大，我们给不了他丰厚的物质财富，只有未成年这段时间的衣食无忧，但他至少不会有我们年轻时一穷二白，赤手空拳奋斗的窘迫。我们努力工作生活，以期给他一个与大多数人平等的起点。我们积极运动，锻炼身体，照顾好把他从小拉扯大的姥姥姥爷，至少在他决定一直前行的路上，我们不会成为负担，能给予他希望和支持。
终有一天，你会成为我们这支队伍的前锋，而我们就做你坚实的后卫，紧跟你大胆的脚步，一路向前。
end
我是尘间红叶，将美丽进行到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