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小雨, 因为从我出生的那一天起, 秋雨就不停地下了七天, 据说每当我哭得让妈妈束手无措的时候,只要把我抱到窗边,听着屋檐下滴嗒滴嗒的雨声,我就会很快止住哭声进入梦乡,所以妈妈便同爸爸说, 这孩子喜欢雨, 我们就叫她小雨吧.
而我的宿命似乎真的和雨有着莫大的关系, 只要在下雨的日子, 我的心情总是大好, 下雨的晚上,听着外面的雨声,我也睡得比平时要踏实些, 而我到目前为止的所有人生大事, 都发生在下雨的日子里, 第一次拿奖,第一次收到情书,接到大学通知书的那天,上班的第一天…… 还有, 遇上孛宇,在我上大三的那一年…
2.
我们在一个小城上的大学, 那里的秋天很美, 女孩子们喜欢穿着各种颜色的薄毛衣, 搭着格子呢裙, 校园里的秋天, 还是五彩斑斓,不似外面的灰霾. 林荫道上的梧桐树叶在秋风习过的时候, 会一片接一片的往下掉, 偶尔, 摊开手心, 梧桐树叶就那么的飘然而至…
学校位于小城的边缘, 出了校园,便是一条又一条的青石弄子, 我常常迷醉在那一条条小弄子里, 青砖石瓦, 城墙斑驳, 偶尔能看到一两抹青苔, 努力地绽放着不起眼的绿. 弄子里的房子很古老, 临街而砌, 都只有两层, 大门和二楼的栏杆都是木质的, 远远地,能看到岁月的痕迹.
因为生性好静,我在弄子里租了一间小房, 二楼, 临街, 我在突出的木阳台上挂了两盘吊兰,摆了张我从二手市场里淘来的大大的绿色的椅子, 早上起床后,坐在大椅子上看书, 偶尔抬头看看天空和街上的人们. 早晨的空气清新而带着丝凉意,我喜欢这种惬意的感觉。
3.
入秋后,清晨的凉意更甚了,这天, 我穿着妈妈新打的提花毛衣和帽子, 抱着上午上课的课本, 吃完早餐后,却意外的发现外面飘起了雨,没带伞,我也走了出去, 我一向都是喜爱雨的,更何况是这种飘逸的小雨。
我悠闲的走着,毛毛般的雨在我的毛衣和帽子上像是沾了一层薄薄的雾一样,我像是游走在云端。 “同学,你没带伞,我跟你共一把吧!”忽然耳边传来一个悦耳且有些熟悉的男声,雨果然“停”了,头顶上有一把蓝色的格子伞,木质的把柄,伞很大,像是给我们隔了一个单独的空间出来了一样。
我抬头看了看,那是个手上拿着早餐的男生,脸上挂着一抹灿烂的笑容,让人觉得很温暖。
伞的主人,叫孛宇,他说如我这般乐意在雨中漫步的人,这个校园里挺少见的。
我有一种直觉,这个我在二十一岁碰到的男子,注定会是我命中很重要的人。
我知道的。
小雨的人生大事,都发生在下着雨的日子里,一直都是这样子的。 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美好的飘着淡薄秋雨的早晨。
往后的几天,我努力地在校园里寻找着微笑男生孛宇的身影,找到了,可也看到了走在他身边的美丽女生夏子。
几乎从不关心校园八卦的我,居然向同桌阳姗打听起来。
孛宇,计算机系大四学生,朗诵社社长,校园各大晚会及重大活动御用主持人。
夏子,外语系大三学生,校学生会文艺部长,漂亮大方,舞姿优美,有舞蹈精灵的称号。
两人的恋情是校园里最被看好的,堪称最相配最被祝福的一对。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确实是很养眼的一道风景线。
我不仅有些黯然,阳姗好奇地盯着我看了半天。 “你以前从不关心这些的啊?” 瞎子都看得出她的脸上写了一个相当大的问号。
是的,我就像是一个孤独的孩子,不会走进别人的世界,别人也进不到我的世界。
大学三年了,我没有参加任何社团活动,也很少结识朋友,关系最密切的也就是同桌阳姗了,小小个子的她,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却也单纯可爱。
而我突然对孛宇和夏子的兴趣,自然会让她好奇了。
然,个中原因,是我心中的小秘密,我又怎能跟她说出口呢。
我朝阳姗笑了笑。 “得,我知道了,看你那笑容就知道你什么都不会说了,我还是去还书好了。”
4.
我还没再一次碰上孛宇,却先碰上了夏子。
在小房的楼下,夏子正和房东聊些什么。
五分钟后,夏子叩响了我的房门。
“我听房东说,你也是学校里的学生,我租下了隔壁的房间,大家以后互相照顾噢。”
夏子脸上的笑,让人觉得真诚而温暖,我不由得又想起我心中的微笑男生。
夏子居然成了我的邻居,这世界真不是一般的小。
夏子在三天后搬进了隔壁的房子,我过去帮忙,孛宇自然也也过来了。
再见到我,孛宇显得有些惊讶。
“原来你也住这里啊?”
“孛宇,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新邻居小雨,这是我男朋友,孛宇。”
“呵呵,我知道,你们俩在学校那么有名,肯定知道的啦。”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语气有点像阳姗。
夏子的眼睛一直盯着孛宇,眼里是满满的爱意,我却不敢看孛宇的表情。
我像是多余的,我就是多余的,打完招呼后,我尴尬地快速离开了。
我开始慢慢了解了我的邻居。
早上当我窝在大绿椅上看书的时候,夏子会跑到阳台上伸懒腰尽情呼吸新鲜空气。
我们也经常会在下楼梯的时候碰上,便约着一起去吃早餐,然后一起去学校。
和我的小窝一片绿意盎然不同,夏子的房间是一个粉红色的世界,粉色的hello kitty, 粉色的床单,粉色的电脑,粉色的衣服和鞋子。
夏子就像个公主一样。
5.
偶尔,夏子会和我说起孛宇,这个时候,她的脸上总上不自主的洋溢着淡淡的笑容。恋爱看来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而我,也只能在听她说完后,微笑着说:“你这个幸福的小女人啊…”
然后,我内心的希望一点一点破灭。
夏子说,小雨,你知道吗,每次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像是这个有着寒意的深秋的季节里,围上了亚麻围巾的感觉,温暖,舒服。
我喜欢夏子的形容,我也慢慢的开始喜欢上了这个善良,可爱, 虽然偶尔会有些小骄傲的公主。
我在想:或许,那场秋雨,带给我的不是爱情,而是友情吧。
这个世界总是在变,我想我也一样。
孛宇,我的微笑男生,他只是好朋友的男朋友。
我选择亲手浇灭这没来得及燃烧的爱情小火苗。
想到这,我不由得心酸酸的。
窗外,又开始滴嗒滴嗒地下起雨来。
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梦中,迷蒙的细雨,我又看到孛宇的蓝格子伞和他温暖的笑容。
那么,在梦中,做我的王子吧。
6.
我尽一切可能避免和孛宇碰面,所幸他来夏子这的次数并不多。
偶尔来的时候,我总是假装在睡,假装在看书,假装他并没有在隔壁。
平安夜的时候,阳姗拉着我去学校附近的教堂,她说平安夜一定要去教堂才有节日气氛。
才发现外语系在这里搞活动。
远远的我就看见戴着圣诞帽的夏子和孛宇,他们是活动的主持人。
台上的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不时用眼神交流,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把现场的气氛调节得相当热烈。
台下的我尽管置身于这一场热闹的活动,但依然觉得孤独,趁阳姗在台上参加互动的时候,我离开了。
才发现外面下起了大雪,很衬圣诞的气氛,街上的人们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表情,到处都是热闹的场景。
即使在冬天,我看不到一丝冷的痕迹。除了我的内心。
我忽然觉得自己挺可怜,于是拉紧了外套,小跑着回到了我的小屋,抱着热水袋,坐在窗前,看着雪花落在阳台上,慢慢地边熔化边堆积。随身听里放着热闹的圣诞音乐,一遍又一遍。我笑着流泪,过这清冷而又热闹的平安夜。
7.
新年过后,身上还带着家的味道,我们又开始了新的一学期。
回到小屋的时候,夏子的房门打开着,看到我回来,给了我一个大拥抱,之后我看到了孛宇,脸上挂着他招牌式的笑容和我打招呼。
待我放好行李清好房间后,我们一起去吃饭,说是为我接风,他们早在两天前就到了。
孛宇这个学期就要毕业了,品学兼优的他,系里已经给了他保研的资格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我和夏子都替他高兴,夏子说我们喝酒吧,给你庆祝。
碰杯时,我隐隐地觉得,孛宇似乎有心事。
那天我们都喝得有点多,夏子喝完最后一杯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了,而我只想喝醉,却没有醉成,头很痛,却很清醒。
那晚,我和孛宇把夏子送回了她的房间,躺在床上的夏子,脸上红朴朴的,安静地睡了过去。
房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孛宇坐在电脑前发呆,我道了声晚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可是,睡不着。酒精的原因。
于是,我坐在阳台上,外面开始下起来小雨,我伸出手去,会有雨点落在手上,轻轻的,甚至感觉不到。
“你还没睡啊?”
隔壁阳台上传来孛宇的声音,我转过头去,他正靠着那边阳台的栏杆,眼睛望着远处。
“呵呵,头有点疼,所以出来坐一会儿,你怎么也没睡啊?”
“我睡不着,你等一下啊。”
过了一会儿,孛宇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杯子,递过来给我。
“姜汤,你喝一点,缓解一下。”
杯子很热,我冰凉的手很快被暖起来了,一起暖起来的,还有我的心。
可是,除了谢谢,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小雨,我可能不会去上研究生了,我上大学,家里已经负了很多债了,我不想再让他们为我付出更多。”
我想说点什么,但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我并不擅长安慰别人,可孛宇也没打算让我说什么,他自顾自地接着说起来了。那我就做个倾听者吧。
“我打算去上海,寒假里我都没有回家,我在一家电脑公司打假期工,下班后我就在网上投简历,已经有两家公司让我去面试了。”
“我写完毕业论文后,就会去一趟上海的,如果面试通过,就要等毕业典礼的时候才能回学校了。”
“夏子知道吗?”我终于插上了一句话。
“不知道,时机成熟时,我会跟她讲的。”
“小雨,我们要保持联系,好吗?”
我点了点头,这时雨已经开始大起来,飘到阳台上。我将姜汤的杯子还给了孛宇,我们再互道了一声晚安。
然后,回到屋子里,我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雨声,继续发呆。
从那以后,我便很少在校园里见到孛宇,偶尔会碰到他在图书馆查资料也只是相互点个头算打招呼,想必是为论文做准备吧。
8.
一个月后,夏子红着眼睛敲开了我的门。
“小雨,孛宇要去上海了,他放弃了保送研究生的名额,我们吵架了。”
我安慰着着伤心的夏子,我想孛宇所谓的成熟时机,还是让夏子无法接受。
“他去上海,我怎么办,我们的感情怎么办啊?”
“傻瓜,他去上海,你们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不是说距离不是问题嘛。”我想我真不是一个好的安慰者。
孛宇走的时候,我和夏子去火车站送他,他只带了一个很小的旅行包,但从他脸上的表情看,我想他还带着一份坚定不移的信心。
站台上,火车在等着,夏子哭了,孛宇将她拥入怀里,夏子哭得更厉害了。
之后,孛宇看着我,微笑,然后,拥抱。
“小雨,我们一定要保持联系。”
声音很小,但我听得到。
一路顺风。
带着我们的祝福,还有不舍,孛宇踏上了列车,没有回头。
9.
我终究还是没有和孛宇保持联系。
夏子总是在第一时间里告诉我孛宇的消息,他在上海的面试很顺利,而且工作上手很快,甚至连毕业典礼也没有回来参加,因为恰时他参加了公司一个重要的项目,公司出面帮忙请的假。毕业证之类的事情,夏子都帮他打点好了。
那个暑假,夏子还去上海看孛宇,回来后给我看他们的合影,照片上的孛宇,还是一样的亲切,让人看了温暖,旁边的夏子,如小鸟依人般,他们总是让人觉得珠联璧合,天生一对。
我羡慕,但同时也为夏子开心。
此时,夏子已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无话不谈,当然,除了我心中的那个小秘密。
其实,邮箱里躺着很多的邮件,来自孛宇,所有夏子知道的事情,在邮件里我都看到。
我从来没有回过他的邮件,虽然每封邮件的内容,我都甚至可以背出来。
我固执地做着我认为对的事情。
一年后,我们毕业了。夏子邀我一同去上海找工作,她说上海是个很漂亮很现代的城市,而且那里还有孛宇,她爱那座城市,她说我也一定会喜欢的。
可我拒绝了。
我到了深圳,一个要么很少下雨,要么在台风来的时候下暴雨的地方。
夏子会经常打电话给我,话语之中,我能感受到她内心的小幸福,听说恋爱会让人发光,不管隔多远,都能看得到。
我看得到。
而这座城市,也改变了我很多,我不再像以前那个孤僻的自己,我在工作中自得其乐,工作之余,我开始有了自己的朋友和圈子,我告诉夏子,我也爱上了自己身处的这座城市。
10.
毕后的第三年,我换了份工作,公司要求所有人都用MSN交流。
我懒得重新申请,就用了之前的那个hotmail的帐号,那个孛宇以前写邮件给我的邮箱。
某天,我收到一个好友申请,来自孛宇的好友申请。
我怔了有那么一会,通过。
我想我应该可以坦然面对了。
那晚,晚上九点半,外面狂风暴雨,我在家加班。
“小雨,没想到会在MSN上找到你,太意外了。”
“呵呵,是啊,孛宇,人生何处不相逢。”
我和孛宇在网上有一言没一言的寒暄着,我觉得有那么些尴尬。
忽然,我做了一个决定,为我自己,也为孛宇。
“孛宇,你知道吗,我曾经爱过你,很爱很爱。从你给我打伞的那一天起。”
“我曾经以为,你会是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因为我是在下雨天遇见你,还遇见得这么美。”
“可现在,已经不爱了,你是夏子的男朋友,夏子,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爱她,我希望她能幸福,而你,是她幸福的全部。”
对话框里很久没有回复,但显示是他一直在输入信息。
很久之后,我收到一条短短的回复:
“我以为,我从来都只是你好朋友的男朋友。”
“我还记得那天你在雨中陶醉的样子,但为了有一个认识你的机会,我故意给你撑伞的。”
“平安夜的那晚,我看到台下的你,但等我主持完节目后,你却不见了,原本我想叫你一起去放烟花的。”
“喝高的那晚,我本来还有很多话跟你说的,可大雨打断了我还没来得及说的话。”
“我所有发给你的邮件都石沉大海般,但我一直知道你的消息,因为你是夏子最好的朋友。”
“......”
“......”
在这件事上,我第一次任性,我的手指在键盘上飞扬,和孛宇第一次这样子坦诚交流,但我知道,这也是最后一次。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22:20,是时候了,是时候告别这一切了。
“孛宇,待到22:22的时候,忘掉我们今天的谈话,让一切都过去吧。”
“嗯,但小雨,你一定要答应我,要幸福。”
“嗯,幸福,我们都要幸福……”
22:22,我将孛宇拉到了黑名单,下线,冲凉,睡觉。
那晚,我难得的一夜无梦,睡到大天光,外面的雨早已停了,天空被刷洗得干净透亮。
一如我明净灿烂的心情。
第二天,我被一条短信吵醒,夏子的短信。
“小雨小雨,你要当伴娘啦!昨天晚上孛宇向我求婚了,我要结婚了!”
“恭喜!”穿洗结束后,我简单的回复了夏子的短信。
然后,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了,发自内心的笑!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