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开始

朱玉林

晨光初度，窗棂上筛下些细碎的金子，泼泼溅溅地洒在书桌边角上。我蜷在被窝里，温软如茧，虽则晓得枕畔那叠书册已积了尘，心中早动了念头，却只任自己懒懒躺着，以为待会儿再读也不迟。

然而“待会”二字，何等轻飘！恰如窗外浮云，悠悠荡荡，不知被哪方风扯走了。待我伸腰展臂坐起来时，只见案头那堆书本，愈发高耸起来，显出一种不动声色的威压。它们默然排立，如暗地垒起的一堵墙，不动不移地横亘于我和那未竟的功课之间。

就在此刻，眼光落在砚台上，墨汁无声地微微洇开，忽然像被谁轻轻推了一把——我竟伸过手去，提起笔来。笔尖触纸的刹那，竟有微暖自指端生起，仿佛有了生命。墨迹渐渐舒展，初时滞涩，继而潺湲如小流，思绪亦随之荡漾，徐徐浮出水面：原来许多看似高不可攀的难题，无非是层纸糊的壁障，只消指尖一点，便豁然洞开了。

方才才晓得，万千困扰，原不过只悬在“想”字上面；一旦真正动手，竟然就化成了纸上的笔痕，竟就有了答案——原来那答案本不是凭空掉下来的，倒像是从这墨水里自己长出来的。

从此以后，书桌上的晨光似乎格外爱停留了。日子一天天过去，竟也未曾察觉，案头那叠纸页悄悄厚实起来，墨痕层层叠叠，亦如坚实之阶，竟不知何时已铺筑得这般高了。有朝一日，当你终于登上云阶回望，那最初墨痕浸染的薄纸，已垒作你脚下阶梯不可少的一层了。

当生命蜷卧于“待会”的软茧，光阴便如浮云般被风撕扯飘散。唯以笔锋作犁，在朝霞未褪的纸上开垦，墨痕才一寸寸拓展为坚实之阶——所谓未来，不过是此刻勇气在时光土壤里生长出的枝叶；你俯身耕耘的每个“现在开始”，终会以繁花满枝偿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