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节气轮回倒转,时日又近正月。玉鸾早已飞舞人间,细小、微扬。她们的眉目在人间流转,晶莹剔透的身体绽开如春梨若夏荷,冰冷不可轻易触碰。
继而她们孤傲飘转,借愈盛的北风之力用力地飘远,在飞舞中唱出呼呼的歌谣。数刻,她们在深夜铺成千层素锦,始化为一个“她”。她柔和的透亮脸庞痴痴望着渐渐失去圆满的下弦月,月光下偶尔有两只不忍飞向南方的麻雀在她身上踩出一串串细碎的脚丫,仿佛秋天的枫叶在白雪中化作冰晶,和冬季一齐享受朵朵纯净和茫茫的寂静。
天色渐亮,推门远眺,晨曦轻柔地洒在软绵绵的大地上,安静的雪地如一位东方美人的蛟脊璇背,晃然间竟显得软玉温香,只令人盼以饮尽此一幕佳人微醺的醉态,真真去触碰却是一番彻骨冰凉。怕是此佳人染了尘土也孤傲依然。也难怪韩愈会有“白霓先启涂,从以万玉妃”的感叹,也唯有抚养以雌鹿、浴饮以清泉的古蜀玉妃那般冰肌玉肤、明眸皓齿,那般归来离去皆令人唏嘘的孤独才能与落雪比拟。
“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远远望去,昨夜一场声势浩荡的“天街飞辔踏琼英”给玉妃了化上精致的妆容,深秋树木炽烈的珊瑚步摇和花钿在此时已然变成羊脂玉钗和一抹素雅天成的绘梨花,如何不让人“四顾全疑在玉京”?
再一低眸,古籍一样澄黄的修竹栅栏将一垄碧色围绕,玄色天盖早已被农妇温柔掀开。晨晖映幕,羽衣甘蓝在恬静梦乡中醒来逐渐舒展,黛色的边缘叶慵懒垂下,一簇簇各自吐露出绯红、绛紫与樱草色。它们还捎着雪青或铅白的蜡质,与冬日共描成一桢名为“冷若冰霜”的美艳画卷。可不能忘了画卷右缘、栅栏尽头、墙角边上因争艳而羞红了脸的冬青果。它们总背负着为冬日点几道色彩的使命。
日上三竿,正是晴空赏雪、漫步消食之时,忆杨万里纵心皓然之志,细细品他那两句“独来独往银粟地,一行一步玉沙声”。为何纵然好友相随,他却言“独来独往”呢?是生性不愿近人、还是孤芳自赏、抑或是从未被人理解胸中清白?“落尽琼花天不惜,封他梅蕊玉无香”道出的仅是对落雪的赞美?既是赏雪,自然是为了让身心清明,古人的万千思绪就让它随历史和银粟的消逝而烟灭吧,一如过分慕雪则诱引雪盲。何必自扰。
提起古人,古词句中的雪与梅说是比目连枝也不为过,暗度及此不禁趁暮色将至未至访一访村尾的私宅梅园。一抹晚霞、一席白雪、一捧扶墙的焰火梅枝,妙龄女子在雪地上踮起脚掐上一寸枝桠便把一弘幽香染上红袖揽入怀中,蜜色的晚霞刚好亲吻在红梅面颊和梅女笑靥,即成一幅花面交相映。画中双仙相会想想都莫名兴奋,而此景也唯有泛黄的浣花笺能以丹青收录了吧。随思渐近种梅人家,绕红墙一周只瞧见一两朵妃色梅花在墙上偷偷赏着墙外风光,好不淘气。倒是墙外人愈观那两朵梅花愈发渴望一览墙内景致,便快步至老木宅门扣门。
日光徐徐半斜入山仍是无人应答,恍恍然垂手,再恍恍然抬头,只见一匾书着“青梅园”三字,原来是种梅以食用。怅然若失踏琼归去,路上感慨万千,那梅究竟是满园雅洁白梅被晚霞浸染妃色还是本色即是如此娇妍?是否有一株冰晶缀满枝头的红梅?那照料梅园的人儿是少女还是老妪?小园地下是否埋着一坛梅花酿?未至家门,人已半醉,几串由远处传来的犬吠随着几户青瓦人家的炊烟袅袅而扬。
恐怕今夜无法安眠,只念着再来一场“雪妃月姊宴群仙,珠阁银楼集玉鸾”惹得翌日“万树梅花月满天”。待万籁入沉冥时,骑一匹白马踏着片片巨大雪花腾空而上,闯进南方的梦乡,而后在簕杜鹃姹紫嫣红的庭院悠闲地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