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城——毫无准备的投奔

小时候,得知第二天要去旅游,从头两天就开始兴奋的睡不着觉。甚至就连军训,我也从来都不会觉得痛苦。因为我的快乐是在准备的阶段,我的满足感是当事情终于发生在一切准备好的情况下,那些被准备好的东西派上用场的满足感里。提前一周就列好清单,预想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装点好行李,依次分门别类的装在不同的打包袋里。最要紧最常用的东西一定要放在最顺手的位置,能够堆叠摞齐的物件就要放在下面做底,好像所有的准备都是在为自己服务。也正因为这样,出门一趟又显得格外沉重,虽然尽在掌握又对可能发生的事情不会报以太多期待。

不要冲出我的控制就好啊,那时我常这样想。

事情会有不同的发展,路上会有不同的人物出现。却总是在还没有开始,就阻挡了发生的可能 。

当我制定了完美的旅行计划,独自一人终于背上行囊,一切又那么不受控制。看遍了大家的攻略,吃穿住行用衣,择优选取了方案联系当地的导游,但是当我到达的第一天一切就不是原来的计划了。

在这个城市穿梭,新鲜激动,原本导游安排两天的行程,我一个下午就走完了。于是又不得不把日程提前,又去联系协商。步子终于可以在灯火的摇曳里沉重,夜色里笼罩着陌生把耳朵塞满,就这样沉沉的睡去,迎来第二天。

但迎接我的不只古城安逸的暖阳,还有不安的人心。

车上有每个家庭的编号,而我,就是一个单独的号码。我的旁边也是一个独立人,五十开外的阿姨,江浙一带的口音,丰满光洁的脸颊,一路颇为轻松又不失礼貌的交谈,途中导游宣传了关于自费的项目,我选取了一个我一直都特别喜欢的话剧,接着我们又聊了之后的行程安排,阿姨也连忙加入我的队伍,她说,"跟着年轻人就是好,你们脑瓜都特好使,出门也做好攻略,跟着你们准有新奇的玩法!"我笑笑,觉得这个阿姨还挺有趣的。

天气特别的热,一路上走哪都在灌水。即使涂了防晒打了伞穿了防晒衣,也止不住热气上窜。于是我走的飞快,希望摆脱这些热浪的袭击。可是导游还顶着太阳,潇潇洒洒,不慌不忙。也难怪肤色快接近脸上的墨镜一般,黝黑锃亮。在带着我们游览的同时,不断会问我问题,我一一都回答了上来,他很惊奇,便在同行的时候和我交谈。节奏掌握的很好,妙趣横生。

他问我:"明天去爬山吗,"

"还是你做导游吗?"

"那可不一定,这得看公司安排","不过",他又补充说,"要是你明天也去的话,那我们尽量调整,带你们团!"

"哦?还能这样?那也行啊。"我笑着回答。

第二站——

在大剧院停车场入口,我们都被安排下来吃饭。奈何人太多,口味也不同,我们一起进入餐厅后,得各自去不同的区域点菜。走之前,她拉着我对我说:"待会吃完饭你就在剧场门口等我,我们一块进去,还有,"她把手搭在我的手上,环顾一圈,然后凑近用肩膀靠了靠我低声说:"你呀,离那个导游远一点,听阿姨的,你看那人准不是好人,都四十来岁的人了还没个正经工作,也没个老婆,还不知道去什么地方鬼混呢,就盯着你这小姑娘呢!"我心里一怔,又不禁捋了一下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到刚才,他的眼神以及说的话,心里不由开始给他扣上了"危险人物"的标签。

吃过晚饭,我来到约好的剧场入口等着,导游戴着墨镜悠悠地向我走来,笑盈盈说:"吃好啦?还习惯吧?"他上下打量,双手环到背后,又垂着头往往两边扫了一眼。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还行",接着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点点头。也许他感受到微妙的警惕,于是摘下墨镜更上前一步侧着身低头对我说,"和你一起的那个女人,你小心点",我不做声,他又接着说"我当导游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你瞅瞅那女的,这么大年纪独身一人来这,身边也没个陪同的,你觉得她是个好鸟吗?谁都不搭理,专挑你这小姑娘。"

只感觉到背后有一丝凉意,直窜上后脑勺。内心的矛盾和冲突不断涌上来。

互不认识的两人,一前一后向我提出的"忠告",暗暗戳中我内心隐匿的不安。

我只是用手勾住书包的肩带,按耐住内心的翻涌,略微吃惊的点头,并对他的提醒表示感谢,我说,"好的,我会的,谢谢。我看完表演就回去和我的朋友汇合,他会来接我的,不用担心。"情急之下,我构画出了一个不存在却足以让我多一分安全的"朋友"。

他眯缝着眼睛,"那就还好,反正多注意吧,"他抬起手臂指着人群前进的方向,告诉我检票口就在不远的地方,"你先去检票吧,看完表演就在停车场集合,我在车上等你们哈!"说罢,又想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路招着手和其他旅客打着招呼,举着引导旗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了。我在原地看着他走远,转过身看着手里的门票——九点结束,天应该已经黑了吧。

心被捋得不安定,恍恍惚惚之间便进入场内了。

大家都在期待着这场精心设计的表演吧,等我找到了座位时,人已经坐满。透过人群我看见了阿姨坐在后排人群中,却并没有和周围的人交谈,埋着头独自玩着手机。于是我碎步找到座位,见她正要抬起头在寻找什么的时候,我急忙转身,坐下,淹没在了人群里。

在绚丽的灯光下,大家的脸上映着各式的颜色,早已分不清你我了,也早就忘了周围都坐着什么人了吧。

拿起手机,我便给客服发微信,确认取消了之后的行程,对方也承诺把费用退回,才得以真正开始看演出。

表演出彩,大家都颇为惊叹。相同的故事,落在不同的人世界里催生出的情感,终究是旁人揣度不了的。

结束表演,我又一次挤入人群,在嘈杂的言语中飞快穿梭,寻找室外的黑暗,以及黑暗里的指示灯牌。

直到坐在车里,我才开始喘气。没过多一会,大家陆续回来,车里又变得热闹起来。

阿姨喘着气,"哎呀,可把我累死了,没想到人这么多",一边说着一边脱掉外套,"刚刚你去哪了?没找着你人我就先进去了,还担心你走散了。"她乐呵呵的说。

"哦,我也没找见你,就在外面和导游聊了几句。"

她的脸上笑意渐渐消失,把衣服枕在大腿上,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你们都聊些啥啊。"始终没有抬头看我。

"也没什么,就是随便聊聊,他说这里的夜景挺好,到地儿了可以逛逛。"

"那挺好啊,要不待会我们一块?"

"您不是累了吗,可以早点回酒店休息,明天还要去爬山呢?"

"来都来了,怎么能不看看呢,况且和你们年轻人一块,我可精神呢!"说着她挽着我的手,兴奋的看着我。

内心正纠结着怎么拒绝,回到酒店好好睡一觉时,阿姨的电话响起,一个接着一个,打断了我组织好的这些说辞。路上拥堵的车辆发出昏昏沉沉的红光填满了四周,一直延伸看不到的尽头。我望着窗外,反复回忆一天的经历,慢慢抠捡那些被我忽略的细节,希望可以获得答案或者线索。

但是,没有。

我深呼吸一口气,打开地图查看距离。离目的地越近,焦虑就减少一分。

后来因为太堵,我们不得不更换了线路,原本二十分钟的路程,到目的地时,已经是十点了。

褪去了白天的厚重肃穆,夜里尽展妖娆华贵。灯火辉煌,火树银花,也不尽形容这般灿烂繁华。人群簇拥着霓虹迷乱了眼睛,流光随着树枝如瀑飞泻,商店沿着街道铺展开来,各种声色扑面而来,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暂时忘却了内心的不安。

逛了个长街的一半,一天的疲惫就慢慢从脚底开始蔓延到大脑了,于是便准备回去了,又奈何打车排队早在百号之外了。

一路走到可以打车的地方,又等了半个小时,才终于可以放下疲惫的身体。我让她先上车,她落座后排,我就坐到前排。一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交谈了。

车开到一半,她问起我昨天睡得怎么样,我说还行,还比较安静。"哎呀,我那就不行了,吵得很”,顿了顿说,“要不今天我们挤挤?我那不急,明天爬了山回来退也行。"

我一听,怔住,心想“看来那个老腊肉果真还是说准了点什么”,连忙说,"不用了,我刚刚和朋友联系好,待会过去找他。要不你换房间吧,我回去就收拾行李退房,正好你住我那间也行。"话说到这个份上,该走还是得走,反正也是个虎狼窝。

她狐疑看着我 ,"那你明天不一块了吗?"

"不了,我能逛的地方都逛完了,已经和客服那边联系好退票的事情。待会回去收拾好东西我就去我朋友家,那您玩的愉快,回去早点休息 。"我想,说得斩钉截铁些,就会更安全。

可是这么晚了,收拾行李应该去哪啊。这样一个偌大又陌生的城市,好像哪里都可以去,又好像哪里都不可以。

抱着一丝希望,我给D发了消息,"你在干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内心越发局促不安,坐在车上眼看里离酒店越来越近,过了几分钟,消息闪烁"在酒店,刚应酬完",

"我过来找你吧",

"好,你什么时候到",

"过一会吧,到了联系你,我先回去收拾东西",

随即给我发了定位,"好,你吃饭了吗",

"还没",

"那我给你点个外卖"。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真正意识到原来我是这么信任D。但却也是我可以脱离危险的另一个未知的危险。可是,我却是那样毫不犹豫地相信了他,"相信"这种感觉占据着我的内心和大脑,是我下意识的安全感。我们明明联系很少,但是他却莫名的出现在所有的刚刚好。所以,这种奇怪又微妙的感觉,引导我一点一点靠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消亡。

原来,不是我的计划完美,只是同行的安全感在支撑这些计划的实践。

悄无声息的离开,大概她也还是住在那个不太安静的房间吧。

坐上计程车,导航去另一个陌生的地方。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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