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以后,我平均一年回两次家,国庆和春节。
因为我从上高中起就开始住校,所以很容易习惯漂泊的生活,面对似是而非的故乡,仿佛越来越淡漠。
每次回家,我都要走过一段长长的水泥路。经过道路两旁嘈杂的店铺,经过一个没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经过记忆模糊的小学校,当我能清楚的听到稻田里的蛙声时,拐个弯,妈妈就站在门前等我了。这条路修修补补,坑坑洼洼,夏天晒豆角、茄子,冬天结一层厚厚的冰。这条路马马虎虎的躺着,人们马马虎虎的走着。
街上的店铺除了那几个“老字号”,我也时常能看见一些新面孔。麻辣烫、米线、麻辣香锅,都是我小时候不曾见过的吃食。路过猪肉店的时候,我常常会快走两步,我害怕卖猪肉的大娘逮到我,让我跟他的儿子多联系。路过台球厅时,几个流里流气的黄毛小子对我吹口哨,我心想,我都能当你阿姨了。公务员进进出出的那栋楼,今年刷了绿漆,明年刷了水泥灰,当地人都对它顶礼膜拜,就差摆个猪头在门口供着。如果谁家的孩子能到那里上班,简直就是出人头地,祖坟冒青烟。
我家住在铁轨附近,小时候我经常到上面玩儿,很多人都喜欢走铁轨而不是下面平坦的路,也许是因为我们很少坐火车,所以也不会意识到铁轨上会有数不尽的排泄物。记得有一年,不知是谁家的牛没有拴好,被呼啸而来的火车撞倒,附近的许多居民拿着家什去抢牛肉,我虽然没有见过那个场面,但是幻想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群人两眼放光,双手沾满热气腾腾的鲜血,牛的眼睛也许还在淌着泪,那情景,一定很恐怖。如今,铁轨两侧拉起了一排排铁网,对面开满金达莱花的山坡,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安全提高了,但是总觉得像是生活在“柏林墙”下。
小的时候,我家前面的小河清澈见底,每当春天来临,我和发小经常拿着破土筐去河边挖野菜。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河的上游建了一座厂子,排出的废水流进河里,鱼死了,浣洗衣服的妇女掩着鼻子走开了,这条河变成了一条臭烘烘的水沟,河边绿意盈盈的野菜估计也是有毒的。
在农村,总有个三姑六婆聚集的“根据地”。很不幸,我家附近就有一个,而且,那是我回家或外出的必经之地。我常年在外,且不善言谈,每次经过这个叽叽喳喳的“根据地”,我基本上都是目光涣散的笑一下,然后快速离开。我不知道应该把目光聚焦在哪一个大妈身上,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按资排辈的跟他们打招呼。如果跟我妈出门,他们每次都会惊讶的对我妈说,你家老二怎么长这么高,恩,还是你家老大好看。对他们而言,我是那个老林家长得比爸妈高、没有她姐好看的二女儿,这是在他们眼里我最鲜明的两个特点。
所以为了避免跟她们碰面,我每次回家基本上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门在家逗狗。
如今,故乡在我印象里大多都是听来的。隔着山河,听我妈在电话里唠叨镇里修了一座桥,和我爸交好的大伯得病没了,邻居家的孩子把老两口接到城里生活。
电话这头的我,听着故乡的变化,唏嘘不已。
我与故乡渐行渐远,时移世易,我曾经爬过的树、漟过的河、走过的路,早已全然不见踪影。对故乡来说,我只是一个匆匆而过的淡漠的游客。
我内心渴求拥有一片故乡的绿色,渴求晨听鸟鸣、推窗见山的生活。我无数次的梦见故乡的袅袅炊烟,梦见石桥边饱经风霜的杨柳,梦见我们家以前的老房子。可是正如飞舞的蒲公英,总有一些随着风翻山越岭抵达未知的远方。但是无论他们的终点在哪里,他们都会用一生的时间深深的挚爱着最初的那一片热土。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