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亮拿纱布蘸了一下,拿起电刀用电切模式垂直切开真皮,赵步理赶紧在对面一手用手掌扒着皮肤,和慕容亮对称地使劲,一只手拿着吸引器吸着电刀烧灼的烟雾和一些皮缘少量的渗血。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味道,这和赵步理小的时候闻到别的小朋友烤蜻蜓的味道最像了。他的吸引器就像电刀的影子一样移动,把血吸掉避免烧成一块块血痂。这个人的皮下脂肪层很少,看上去应该是个经常锻炼的女人,慕容亮快速用电刀划过,避免脂肪过度的烧灼未来出现液化坏死的情况,然后电光火石般在出血点电凝止血,和武侠小说的点穴手法很相似,点过之处只留下一个烧灼的黑点,小血管的出血刹那间平息。
两个人分别提起两端皮肤,慕容亮准确地从人体中线部位划开肌肉,最大程度地保护腹肌,把肌肉层像衣服的拉链一样打开。因为赵步理已经基本掌握了窍门,和慕容亮分别将肌肉拉开,因此中线虽然很难切开,但是在张力绷紧的情况下,电刀的划过就轻易地将纤维切开。最后一层是腹膜,由于两个人已经把腹壁用力上提,因此一般情况下腹壁和里面的肠管已经远远分开,慕容亮轻轻一捅,电刀头就彻底进了腹腔。
“点进腹腔之后,你看到有个小黑窟窿,你就放心了,说明没捅进肠子里,有些腹腔粘连的病人一定要小心地进腹腔。”慕容亮边说边讲,全然没有了刚才那个无节操的风格。
两个人手指头伸进腹腔,提着肚皮,一下子把腹腔全层打开了。大网膜像一只巨大的肥硕的黄色章鱼趴在肠管上面,颗粒饱满的脂肪好像章鱼的吸盘,触手牢牢地抓着胃和结肠,巨大的身体往盆腔坠下去。这是人体的一个天然缓冲垫,另外在有腹部炎症的时候,这只章鱼也能第一时间爬过去,用触手包裹住炎症的部位,然后慢慢消化。如果人们都认为自己肚子里长了一只章鱼守护神,是会感到幸运还是觉得害怕呢。
“洗手,探查!”慕容亮喊道。而这个时候小云已经把事先准备好的水盆端了过来。慕容亮把手洗过润滑之后,对腹腔进行全面的探查和摸索,其实是要除外其他部分还有没有肿瘤,因为,所有人已经都看到了肿瘤。
它就像一朵妖艳的罂粟花,幽幽地绽放在女人的腹中,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它呈分叶状的生长,肉疙瘩从上面参差不齐地蹿出头来,红的褐的黑的混杂着斑驳的色彩,仿佛非常脆弱,一碰就会破碎,又好像吸血鬼刚刚吃饱,嘴角还残留着没有擦干的鲜血。它的根深深扎在小肠的肠壁当中,甚至把三段小肠纠结在了一起。仿佛它是腹部至高无上的女王,三段肠管都是给予她力量的臣民,在她的石榴裙下蜷缩着,正如****的奴隶被带刺的藤蔓紧紧捆住,不甘又无力地蠕动着,身上还因为藤蔓留下一道道白色的血痕,而这些伤痕之中也必定存有女王的种子。三段小肠错综地纠结在一起,托举着罪恶的丑陋的女王。
所有人仿佛都静静地看着腹部中央那一团肿瘤。肿瘤的良恶性只有通过病理才可以确诊,就是说通过显微镜才能给出法律上的判决。但是世界上很多概念都是适用于医学的,就是“美丽的往往都是剧毒的”,就像毒蛇,就像毒蘑菇,就像罂粟花。像这种颜色斑驳,红似血色玛瑙的分叶状肿瘤,对于临近器官有侵犯的肿瘤,大多都是恶性的。
“可怜的孩子,才这么年轻,你们几个好好弄别着急,国安的球那么臭我正好躲一躲。”杜姐抬了一下眼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正好也不用去看孩子,孩子都习惯了,我一会去给孩子打个电话,你们别急。小亮你慢慢分着,我不催你叫主任。”
“叫主任,手术不好做,咱们小心一点,步理,小心点别碰破瘤子。”步理可以看到慕容亮的眼神,好像有一丝兴奋,但是又好像有一些悲悯,很难以形容。而且这是头一次步理看到慕容亮这么早叫主任。一般情况下主任是手术的全权负责人。但是主治医师也是有能力进行一些力所能及的操作,也是十分合理的。慕容亮一般都会先分离上一阵子,然后关键的部分有主任在场之后配合主任完成。但是这次,他首先选择了最保险最稳妥的方法。只有一个原因,这个瘤子看上去太脆弱了。
一般这样看上去很容易出血的瘤子,一旦出血都十分难以收场,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肿瘤破损会让大量的肿瘤细胞播散到腹腔的各个角落,即使再认真冲洗,未来也依然有新的肿瘤细胞终止在腹壁上,生根发芽,发生复发或者转移。从肿瘤的治疗角度,如果一旦瘤子破了,即使病人恢复再顺利,手术也是十分失败的。
慕容亮抓起一段肠管,示意赵步理像他一样拉好,然后他拉起另外一块肠管,两个肠管之间有一些粘连,离肿瘤比较远,需要先进行分离。在两个人不同方向的牵拉下,肠管之间立刻出现一层薄如蝉翼的膜,这是正常的结构。
“有的时候手术就像是吃饭一样,你吃披萨饼的时候怎么拿,你一只手有时候很难拿起一角披萨,但是如果有人能帮你压着旁边的,你有个反向的牵拉,就很容易把粘在一起的病拿起来。”慕容亮有时候也会这样文艺一下,赵步理心里想说,如果他说手术像吃饭,可能护士只会觉得他恶心。所以俗话说得好,长得好看的人说什么都对。
没错,他的眼睛顺着慕容亮的电刀滑下去,看到组织之间那些丝丝拉拉的牵连结构,就是组织之间相互连接的纤维索条。两个器官之间不只是相互挨着的,往往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外科大夫的第一步就是把这些联系斩断,把需要切除的部分“解剖”出来。而这些丝丝拉拉的结构,就像披萨饼几块之间相连的面糊和芝士一样,软绵绵的,只有把它们绷得紧一些,才容易用刀划断,而如果松松垮垮的,就会粘在刀上,随着刀越拉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