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五，忙活了一个上午。帮几个学生改了论文。头昏脑胀。这几个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论文写得颠三倒四。幸好还知道先找我帮忙看看，要不直接发给教授，肯定要挨批。
现在是下午四点五十，我关上电脑。打算去家居店买点东西。好不容易买了一套小两居，五十个平。上个星期才住上，还缺好多东西。
一出门，被阳光晃地睁不开眼，春末夏初，总是清朗地不像话。
正想打开阳伞，眼帘里闯进一个人来。扫了一眼，似乎在哪儿见过。好歹也在这所大学当了一年的讲师，是哪个学生也说不准。见他看着我，于是对他笑了笑。准备走了。心里想着，现在的孩子，连个招呼也不会打了。
那人却挡在我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再躲开他，他又正正好地挡住了我。我皱了皱眉，问道：有事吗？这位同学？
他语气里像有不满，又有点无赖道：你不记得我了？
我抬头看他，看了一会儿，那张脸似乎从记忆里披荆斩棘，乘风破浪而来。一下子把我脑子给炸开了。
这张脸变得成熟了，发型也变了。不过还是那么帅。棱角分明。我记得第一次见的时候，就觉得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剑眉星目的。不比明星差哪里去。没想到，过了这些年，居然又见了。
我脸上不动声色道：那个，这位同学，我现在要去开个会。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要不，先找你们辅导员也行。
说着要走。他伸出手臂，拦住我道：老师，我就找你，我的事儿，只有你能解决。
我赶紧看了看手表道：那咱们也回头再说吧。我这马上要迟到了。
他一挑眉，道：没关系，老师，我送你。我的车，就在门口。
说完，不由分说，拽起我的手，就往校门口走。
这个时间，路上很多学生。我赶紧拿阳伞挡住我的脸。心里想着怎么脱身。
快到校门口，我赶紧道：那啥，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个文件忘了拿，得回去一趟。就不麻烦你了。你自己先去忙吧。
挣不开他的手。我又使了使劲。听他道：老师，这样拉着你，不舒服？要不，我抱着你也行？
说完，居然真要把我搂在怀里。我赶紧推他。
好巧不巧，遇到几个脸熟的女学生。看着我们，偷偷地笑。一个胆大的挤眉弄眼地说：老师，你男朋友？
我赶紧摇头。可是这熊孩子，居然顺势搂住我对她们道：对，男朋友。
我赶紧挣开，对着那几个孩子道：没有，别瞎猜，这是我弟弟，他最喜欢开玩笑。
几个小姑娘顿时激动了起来，叽叽喳喳道：呀，老师，您弟弟真帅。
他看着我，似笑非笑地道：你是我姐姐？我假装没听见。
好不容易，到了校门口。我掰开他的手道：我今天真的有事儿，你要是有事就去忙你的去哈。咱们以后再联系哈。
他拉开车门，道：我会相信你吗？以后是什么时候？一年，两年？还是再过一个七年？
我觉得头大，咬了咬嘴唇，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
他又说：七年前的事，你得给我说明白，怎么，穿上衣服就翻脸不认人了？
我听他这么说，脸上腾的红了。赶紧看了看周围。好在没人。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说：你是打算在这里说？还是打算找个地方坐下来说？
我看了看他，无奈道：这个事，也没什么好说的，咱们就当它没发生过，各过各的，相忘于江湖，不好吗？
他看了我一眼，道：你那意思，你睡我，就白睡了？
没等他说完，我赶紧捂住他的嘴。天呐，这到底是什么事儿呀。
他居然舔了舔我的手心！我赶紧拿开。他凑到我耳边，说：你还是那么的～甜。
我正了正色，道：说吧，去哪儿谈谈？
他上下打量我一翻道：这事儿吧，知道的人多了，也不大好。要不去我家？当然我是无所谓的。好歹我是个男人。你决定就好。
我瞪了他一眼。这孩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或者说他原来就是这样的。
我想了想道：好吧，去你家。
走着走着，我觉得不太对劲。这不是去我家的路吗？难道他和我一个小区？也是，这孩子家的确挺有钱的。在杭州这城市有套房子也算正常。估计在很多地方都有房子吧。不像我这样的普通人，拼死拼活的，从大学开始攒钱，到现在才付了最低的首付，买了个蜗居。
果然，他停在了别墅区。最佳位置。进了他家，我又感慨了一翻。和我的小窝就是两个世界。万恶的资产阶级。
他打开冰箱，问道：你喝什么？红酒还是？
绝对不能和他一块喝酒。我赶紧道：水，矿泉水就行。
他笑了一笑。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我。
我觉得如坐针毡。他终于坐了下来，在我对面。
好一会儿，也没说话。我只好开口道：好几年没见了，你过得挺好吧？
他又笑了，那笑容似有戏谑，说道：好几年？呵，是七年五个月零十三天。
我无语。有必要记那么准吗。
见我没说话，他又道：自从你睡了我，我醒来后，就没好过。一直过的不怎么样。
我脸红了，也更无语了。这意思是，我罪孽深重。要让我赔偿损失。我不是诚心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呀。而且，诚然，我赔不起。所以我不能认。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道：当年的事儿，我真的可能断片了，如果对你造成了伤害，我真的很抱歉。不过，我不是诚心的。看在，我，我～那什么的份上，你就把这事儿忘了吧。毕竟，谁年轻时候，都有过那么一两回的荒唐事儿。
他看了看我，似乎很不满。过了一会，道：你说忘了就忘了？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你不觉得你应该补偿我？
我真是无语问苍天。
我无奈道：你想我怎么补偿你？你尽管开口，只要我力所能及…
我看着他的脸色，没说下去，似乎，好像他有点生气了，也有可能是很生气了。
他脸色不太好看，道：你这个人，还真是狼心狗肺。
我不知道说什么了。
终于，他开口了，问道：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就逃走了？
我咽了咽口水，说道：实在也算不上逃走。我那时候考上了研究生，所以正常地离开了上海。正常地到了北京。
他皱眉又问：所以没给我只言片语的解释，没有任何联系方式也是正常的？
我小心道：你看，那时候，我们之间也实在算不得什么正经的师生关系。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儿。不联系对我们都好。
他瞥了我一眼，拿起了酒杯。似乎在认真看酒里的气泡升腾。好一会儿，他放下了酒杯。走到我面前，俯下身来，看着我的脸，一字一顿道：你觉得我们的关系不值得你留下联系方式，在你睡了我之后？
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被他这样看着。我审视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心虚。诚然，我是睡了他。但是我的确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到底谁是主动的？而且我也不觉得他有什么好介意的。难道他觉得我丑？
我往沙发里面坐了坐，道：虽然我是你的老师，不，家教老师，但是的确我也比你大不了几岁，而且我也不能算是多丑，你也算不得吃亏。要不，就让这件事情这样过去了，好不好？
我觉得我此时语气和表情都非常诚恳。
他终于站了起来。我松了一口气。可是他又坐在了我旁边。道：这就是你的解释？
我疑惑地看着他，难道有什么没说清楚的地方？
我只好接着道：那你觉得呢？
他笑了，这次应该是讥笑。
他看着我说道：你觉得你对我造成的伤害还不够深？对我的生活造成的破坏还不够彻底？
我疑惑了，说道：你说得是不是有点夸张？那时候你已经高考结束了。还被理想的大学录取了。我没有影响你的前途吧？
他似乎又怒了，盯着我道：哦？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要不是遇到你，我还得继续混下去，当个滚蛋？
我赶紧道：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富二代再怎么混，也还是富二代。我是说。至少，我没有影响你前途吧？
他冷笑了一下：没影响吗？要不是你，我会在上海上大学吗？要不是你，我会去加拿大上研究生吗？
我彻底迷惑了，这些有什么不好吗？而且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他好像更怒了，说道：怎么，你觉得我能上大学还得谢谢你是吧？你觉得和你没关系是吧？你这几年过的倒是很顺心呀。你已经把我忘了个干干净净吧？
我有点心虚，的确不太能想起他。我笑道：那个，你个人努力，和我没关系，说不上谢。而且，你也知道，我一个草根，我工作挺忙的。咱们毕竟，本来就属于没有交集的两个世界。
他似乎很无奈，又很生气。哼了一声。
过了一会，他道：当年，那天早晨，你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你跑了，是什么心情吗？
我赶紧接话，害怕他继续说下去。我道：那个，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继续看着我，道：那你为什么跑？为什么七年来没有音讯？我不配你联系吗？
啊，我没有这样想。我只好解释道：那个，的确很惭愧。好歹也是你的家教老师，发生了这样的事，实在没脸再见你。
他冷笑了一声，问：你的意思是，睡了我，很丢人？！
我觉得我的脸又红了。
他看了我的脸色，道：你果然觉得很丢人。
我在心里想：难道很光彩吗？
他接着说：你知道我这七年怎么过的吗？
我尴尬笑道：你应该过的不错吧。富二代的世界，快乐自然是我们这样的工薪阶层想象不到的。
他又冷笑了一声。道：你倒挺会划分阶层。我跟你说，这七年来，我每天都在想着见到你。打听你在哪里。没想到呀，你倒是挺会躲。你当年不是说，保送上海本校的研究生吗？为什么又去了加拿大？
我无语问苍天。我绝对没想过躲他。根本没想到这茬儿。我老实说道：我当时也报了北京，恰巧也被录取了。至于加拿大，是因为到了那里，又拿到了交流学者的资格，去了两年美国。
他白了我一眼，说道：也就是说你根本没躲我，你根本不在乎我？
我很想点头，但是我没敢。我觉得我活了快三十年，没做过这么心虚的事情。毕竟，和对面这个孩子有那么一点师生之名。我也没想到，就是代了他一年的家教。怎么就搞成了那个样子。
我记得当年他爸爸找到我时候，是因为我刚在一个全国性英语演讲比赛中获了奖。他爸爸希望我能给他当家教。我自然是不同意的，当时我在准备研究生考试。
可是耐不住他爸爸诚恳地一而再，再而三地邀请。而且，的确，补课费也是不便宜的。
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脑子里就蹦出来三毛说的话：这样一个好看的男孩子，谁要是找他当男朋友，即便是出于虚荣心，也是难免的。
我之前听说他妈妈在他刚上初中那年就和他爸爸离婚去了美国，再婚嫁给了一个外国人。可能是出于这个原因，他特别讨厌英语。成绩自然是一塌糊涂。他的爸爸忙于生意，也是没有时间管他。我那时候给他上课都是在他爸爸的公司里。他爸爸专门准备了一个房间用于给他补课。他的英语的确很差很差，但是他很聪明。我记得刚开始一个月他并不是很配合，慢慢的，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想通了。很努力。他那时候刚上高三，我大四。据说他还休学了一年。富二代的生活，的确不好理解。我记得那时候我陪他记单词，做阅读，刷题刷地天昏地暗的。后来他高考成绩出来了，考得还算不错。
后来他爸爸特别感谢我，除了课时费之外，还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有五万块钱。我当然是不能要的。
再后来，就在我准备回家的前几天，一个下午，他来找我。
他说想请我吃饭。我不好推辞，打算请他吃个饭，庆祝他高考成功。还得他买了块表。花了我好几千大洋。毕竟他爸给我补课费比市场价高了不少。还记得吃的是西餐。喝了不少红酒。 那么贵，不喝完实在不应该。这孩子喝地倒不多，果然见多识广。吃完饭，他说他家就在离餐厅不远的地方，给我准备了礼物。忘了拿。想让我跟着他去拿。
我没有多想，这一年相处下来，我觉得这个孩子虽然表面上冷冷的。但是其实是个非常正直暖心的孩子。平时上课时候，总是带各种零食。说是自己吃的，但是从来没见他吃过，都是塞给我了。
到了他家，真见识了富二代的实力。一栋别墅，有三层，装修的富丽堂皇。而且明显不是长住的家。虽说富贵如浮云，但是还是不得不惊叹，人比人，气死人。我倍岂是蓬蒿人。
到了他家，陪他坐了一会儿，他似乎在酝酿什么。好一会儿才说：我想跟你说的话，希望你能认真听。我接下来说得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
我听着想笑，可能是他的家教老师的缘故，我总是把他当个孩子，虽然他十九岁，我也才二十二岁。
他认真地看着我道：我喜欢你。或者说我爱你。我知道你没有男朋友。我想当你的男朋友。
我记得我当时是笑了的。我笑着说：你这是发癔症了吧？小孩子家家的，瞎想什么呢。
他却有点生气了，正色道：我没有乱说，也不是胡思乱想，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我想当你的男朋友，如果你愿意，我们订婚也可以。
我觉得这个太好笑了。十九岁的小孩子，总是爱胡思乱想。总是把一时当成永远。头脑发热。
他看我这样，似乎有点着急。抓着我的手。道：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我叹了口气道：你呀，别乱想了，小孩子家家的。你才多大，还订婚呢。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头似乎有点晕。红酒果然也是不能多喝的。他有点着急，还有点愤怒，抓着我的手道：我不是小孩子，我今年十九岁，我是一个男人了。
后来他又说了什么，我记不真切了。似乎要送我一个玉镯子。后来，我当然没有拿。
第二天醒来，我和他躺在床上。衣衫不整。我被惊地不知所措。实在太不专业了。居然做出来这样的事情。汗颜。
我悄悄离开了他的家。当天买票离开了上海。
后来又去了北京，去了加拿大，又去了美国。博士毕业后，又应聘到了这里一所高校做讲师。
他似乎有点沮丧。过了好久。他说：我不是个随便的人。我觉得你应该重新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心里叹了口气。我觉得我们之间的确算不上有什么关系。
他又说：不管你怎么想，我是个保守的人，你睡了我，你必须对我负责任。你不能对我始乱终弃。
我咬了咬呀，觉得这个事真是不可思议。我试探道：我该怎么负责？我身无长物，存款也不多。工作看着还可以，但是在你这样的富二代眼里，也实在不算什么。
他斜了我一眼，好像有点受伤，说：难道你没考虑过和我结婚？
我觉得我简直怀疑耳朵出了问题。他又靠近我坐。抓着我的胳膊，很认真地说：我想当你的男人。而且，我的确已经是你的男人了。
我心里有一万匹动物跑过。这个设想在我想象范围之外。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他又说：我知道你没有男朋友。
我道：不，也不能这么说。也是有几个人喜欢我的。
他不屑道：这些都可以忽略不计！
我：为什么？
他：他们有我帅吗？
我：似乎没有
他：他们有我有钱吗？
我：这个没有，但是我也不是一味爱钱。
他白了我一眼。道：他们学历比我高？
这个，我点了点头。他瞪了我一眼，又道：你睡过他们吗？
啊，这个真没有。
所以，他摊了摊手，你不选我，你想选谁呢？
好像有点道理，但是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后来果然，如他所想，我们过上了世俗的生活。
当然你可以认为这是我编的故事。也可以认为这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