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左右,我正在客厅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到晓Y用沙哑的声音叫我,“尚●●一直都不肯睡,我脖子都快撑不住了”。
我挣扎着起身,摇摇晃晃着走进卧室,那家伙正在床上翻滚,两腿不时地用力蹬着被子,啊呀啊地叫着不停。
我一个生扑,凑到她跟前,她咧嘴一笑,用小手轻轻地拍我的老脸。
从昨晚她在我的怀里睡着之后,原以为这又会是一个寂静无声的平常夜晚,哪知从12点开始,她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生龙活虎的状态,直到把她妈折磨的筋疲力尽,再也应付不来。
这样的情况在本月刚打完预防针的那天夜里出现过一次,按照那晚的做法,我轻轻地把她抱起来,在客厅里踱来踱去,伴随着有节奏的拖鞋摩擦着地面的声音,以及规律的幅度大约一致的摇晃,在昏黄的灯光里,估摸着她会和上次一样伴打着呵欠渐渐入睡。
然而,事实证明我错误地估计了形势,尽管我努力地按照记忆中的样子把所有的动作都复制过来,她也如我所希望般地渐渐地呵欠连天,但是一旦我把她放平搁在胳膊上,她就会挣扎着坐直,乌黑的眼睛到处翻转,望着客厅里的一切,白白的墙壁,昏黄的电灯,以及卧室里透出的一缕白光,精神抖擞,及至她渐渐厌倦我的怀抱,哭闹,用力地拳打脚踢,直到此时,我才发现她的一只小脚竟一直光着,袜子早已不知去向。
握着她冰凉的脚掌,我赶快跑进卧室,晓Y在床上找到了那只被拽掉的小袜给她套上,我才又把她抱了出来,继续重复着先前的动作。
我并非只会用这样的方式,但其实除了这些我能够想到的能够促使她睡去的轻微的动作外,我实在琢磨不透她难搞的心思,也实在想不出更加有效的方式。而她依旧不愿意配合,时而安静地待一会儿,时而挣扎着要换一个动作,到最后竟又开始哭闹,那时的我脑海中只剩余空荡且醒目的四个字:黔驴技穷。
是的,我就是这样一头笨驴,再加上此刻的胳膊也渐渐因为长久地抱着一个肥嘟嘟的肉体而酸痛,毫无办法之余,只好又把她抱回卧室放在床上。
可气的是,她一看到晓Y竟破涕而笑,努力地往她那里爬。我叹了口气,无奈地接受了“爸不如妈亲”的事实,任由她们在被窝里亲昵。
晓Y让我去睡觉,以免耽误我第二天上班。然而那时的我虽然双眼酸痛,却也毫无睡意。看着衣柜里面挂着的满满的冬夏混杂的衣服,早就有意要收拾它们的我顿时起意把那些不穿的夏天衣服整理出来。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凌晨三点钟,她趴在她妈的怀里悠闲地吃着奶,时不时地把腿敲的老高,我在一旁收拾着衣柜。
那画面甚是突兀。
直到我把夏装收拾完毕,叠的整整齐齐放在衣柜上面的隔层,她也在晓Y的怀中渐渐没了声音,我轻轻地关上门,回到客厅,跳进被窝。
我很快就进入了另一个空间,里面有我们仨,也有爸妈。已经记不清是什么原因,大抵是因为这个调皮的小家伙的原因,我与晓Y之间发生了争吵,在爸妈面前,我顿感失了颜面,也或许是掺杂了一些生活中其他什么事情的缘故,怒不可遏地顺手给了她一巴掌。爸妈似乎只是在我打她的那个瞬间出现在我面前,扮演着我出手一刻最有力的注脚。
那个冰冷的晚上我一个人抱着女儿,晓Y因为我的一个巴掌不知去向。
那座凋敝的房间与外界只隔着一扇斑驳的用铁链锁着门窗,玻璃并不完好,冷风呼呼地从破碎处灌了进来。外面有一嘈杂的人群,门卫大爷打着盹儿,好似这世上的一切与其没有关系。女儿啊啊地哭着,我越发心烦意乱,而每每这个时候最能hold住她的晓Y不在,我也只能这样持续地烦乱下去,直到女儿哭的累了,渐渐睡着。
那一夜晓Y未归。也许是因为我之前承诺过的从来不会动手的誓言太过深入她心,也许是因为照顾孩子经常顾此失彼而造就的烦躁心理,也许是因为她经年累月在这样琐碎的岁月中失去了生活的乐趣,反正,尽管我满腔愤怒,认为这超出了自己所能接受的范畴,但不容争辩的事实是,她的确是彻夜没回。
从相知到相恋再到组成家庭,这是她破天荒地做出如此让我觉得疯狂的举动,我难以想象,是怎样难以遏制的愤怒和委屈,可以让她不顾一切地撇下未满周岁的孩子和她的家庭,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二天我终于通过电话联系到了晓Y,在小区里花草的拥簇下,阳光异常刺眼,她的声音平淡无力,对于我夹杂着愤怒甚至有些嘶哑的声音无动于衷。她仅仅是一夜未回,我却已经感到天崩地陷了。由三个人建构的小家庭,任何一个人的随意离开便都会导致家的不复存在,接听电话的那一刻,我甚至没有想到指责她,只是希望她能够立刻马上现在就回来,回到女儿的身边。
然而她没有透露出想要回来的意思,我却在心里已经暗暗下了决心,如果当天她依旧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我会异常绝决地要跟她办离婚手续。这自然是一个因为离奇愤怒而冲动的决定,但是在那一刻,我无比坚定地这么想着。
我自然是后悔动手打了她,却无法体会到这一巴掌对于她的意义,是不是彻底摧毁了她憧憬的世界,或者是否让她回想起了儿时被打骂的不堪经历,总之,那对我而言所谓的愤怒的冲动造成了她难以释怀的悲伤和不解。
这样想着,我竟然全身大汗淋淋,翻来覆去。而此刻的女儿早已不知去了哪里,我感到一阵眩晕,嗓子发痛。
阿肆的《我在人民广场吃炸鸡》忽然在耳边响起,我挣扎着伸出手滑动了手机屏,歌声继而消失,我又昏沉沉地倒下,却没能再睡去。
我是做了怎样的一场噩梦啊。
我继续躺在被窝里,后背出汗,头脑昏沉,嗓子发疼,一点点地回想着刚才环绕在脑海中有些狗血却又觉得真实的梦境,却也分明好像觉着这梦也分了上下半场,我只依稀记得中场休息时自己去了趟厕所,回来后的那部分场景分明就在眼前摇晃,但上半场的一幕幕却又似乎已经变得异常渺茫。
一直挨到六点四十,我才起身,剃须,刷牙,洗脸,晓Y从卧室出来,一脸疲倦,揉着惺忪的睡眼,径直走进洗手间——
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看着熟睡中的女儿,看着她均匀有致地呼吸,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梦境里所有的担心皆是多余。一切都是老样子。
转身正要出去,看到床头放着的是昨晚收拾好却遗忘的没有放进衣柜的衣服,我不免想起凌晨哄女儿时晓Y对我说的那句玩笑话:“半夜三更你收拾什么衣服,感觉像是要出远门似的”。
一语成谶,似乎冥冥之中注定该有这一场惊梦。
这时晓Y从厕所出来,轻声对我说:“七点半再下饺子吧,我再睡会儿。”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临八点出门,我轻轻走进卧室,她们正睡得香甜。
我不忍叫醒她,悄悄地退了出来。
却很想在心里对她说,其实刚才真的有人出了趟远门,不过,现在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