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天气总是清爽的，即使是日头很大的中午，只要有少许微风，气候依旧是宜人的。袁沐坐在飘窗上烟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看着一块老怀表和一副金镯子，回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初秋。

“你个畜生，你又出去赌钱还喝个烂醉，是哪个挨千刀的敢赊给你酒，你成天东逛西逛，不务正业，拿什么去还账，你知不知道家里连买菜的钱都没有了，更别说小沐的学费了，你这个父亲是怎么当的啊！我是上辈子欠你们沐家什么了，让我这辈子来受这窝囊罪啊！”一阵边哭边喊声镇住了刚拐弯进胡同的袁沐。

袁沐停住脚步心想，又来了，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记事以来多少个这样的情形多的我都数不清了，能不能换个花样。袁沐很反感的直径走到自己的小屋关上了门，任他母亲怎样在外面撒泼打滚，歇斯底里的喊叫，抱怨生活对她的不公，抱怨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他沐家的一条命。

习惯了这样场景的袁沐，也习惯了一个人待在自己的小黑屋。说是小黑屋是因为屋子只放的下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个书柜，这些破旧的家具从右向左依次排开成一个半圆形，然后有一盏发红色的五瓦小灯泡挂在书桌上方的墙上。昏暗的灯光显得屋子又小又黑。

就这样的环境袁沐也是班里的佼佼者，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学习上，想有一天出人头地，走出那个只有哀嚎的家。但那又有什么用，家里紧有的两百八十五块钱还是母亲省吃俭用省出来的学费钱。还被父亲拿到赌场进了别人口袋。每每输了精光后就会喝个烂醉，好在父亲从不伤母亲一丝一发。不管母亲怎样辱骂他，他只是嘿嘿傻笑。

父亲是奶奶一手拉扯大的，奶奶是个小脚女人，面相长得水灵，只是命不好，在父亲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寡妇。又在父亲刚成家时就得了重病去世了，一时失去母爱的父亲，失去了至亲，一蹶不振失去了积极向上的干劲。曾经一再的跟母亲说活着没意思，也是母亲一直在鼓励着父亲，父亲才活到现在。

母亲曾经跟袁沐说“如果有一天我活不下去了，你要坚强的活着，不要像你父亲那样，你更要发愤图强，走出这个家，到外面去看世界，替母亲看看外面的大好河山。”

当时母亲说这话的时候袁沐还小，只是咯咯的笑着说“小沐将来带着母亲一到出去看世界。”

谁知就在输掉了两百八十五块钱学费的第二天，那个初秋的傍晚放学，袁沐走进家门的那一刻起，袁沐原本认为不像家的家，彻底没有了。

堂屋里挤满了七嘴八舌的人，袁沐慌乱的，快速的用眼睛扫了一圈屋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看见了八仙桌上放着一封信，前面的地下铺了一张凉席，凉席上躺了两个人，一男一女，正是袁沐的父母。

袁沐看着眼前的一切，听着由远到近，又由近到远的声音，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听见。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明白自己的父母干嘛要睡在地下。扑上去摇着他们，多年没有仔细看过父母的脸的袁沐发现自己跟父亲长得如此相像，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大眼睛和圆润的鼻子都一样一样的。

而母亲还是昔日的母亲只是头发花白了很多，脸上也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灵巧的手上布满老茧。

袁沐跪在母亲边上，知道他们已经走了，再也回不来了，甚至再也听不见母亲的哀嚎和父亲的傻笑声了。他不敢相信原来如此痛恨父亲的自己此时心痛的到无法呼吸，却没有眼泪。

此时的袁沐看见所有人的指点却听不见任何劝慰的声音，所有的人都离得很近，声音却远点有点空洞听不清说的什么，也感受不到任何人的拉扯。

面对突然起来的变故，袁沐不知道怎么接受，不知道怎么面对。虽说父母不合经常因为钱而打闹，至少还可以有家。而如今……

“如果有一天我活不下去了，你要坚强的活着，不要像你父亲那样，你更要发愤图强，走出这个家，到外面去看世界，替母亲看看外面的大好河山”多年前母亲的一句话回荡在耳边。

袁沐回过神来，从地上站了起来，拿过八仙桌上的信。

上面写着:“小沐，爸爸对不起你，我是个懦夫，活着尽给你妈添乱，给你造成伤害，你的奶奶走的早，她吃尽了所有世人的白眼，却没有享一天我的福，她的死，我接受不了，我能活到今天，全是因为你妈的鼓励，你妈妈的包容，你的妈妈是个很伟大的母亲。

之所以选择她跟我一块走，是因为，如果我死了，留下你跟你妈两人，你的妈妈会跟你的奶奶一样受尽世人白眼，而她自己也会因为我的死去一辈子活在痛苦中。带上她，她就解脱了，而我也还可以跟她在一起。

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你，小沐。你要坚强，要像你妈妈说的那样，好好替我们看看这大千世界，大好河山。给你在枕头下面留的东西，是我们最后能给你的全部，一块老怀表和一副金镯子，原谅你懦弱无能的父亲。”

看完这最后几个字，袁沐放声大哭的骂到“你是懦夫，你们一走了之，留下我怎么办？”一骨碌坐在了地上，心在撕裂的疼，肺在死命的收缩，豆大的泪连成线的往下落。恨这世间的不公，人心的自私。

逝者已矣，生活还在继续，父母的后事是院里的大爷给操办的，没有体面不体面一说，反正安葬的妥妥当当。

如今的袁沐已是事业有成，心有所属，只是曾经的伤痛还是不敢去直面。最近的袁沐经常坐在飘窗上，看着怀表抽着烟，一根接一根。

他不知道跟女朋友结婚以后能不能和谐相处，能不能把家照顾好，能不能做个好丈夫，好父亲，一切的未知在心中打鼓，所以始终不敢踏出求婚的那一步，而如今女友要出国留学，是留还是不留，求还是不求。

这时窗外疾风骤雨，打断了袁沐的思绪，看着豆大的雨点落到地面上瞬间就被吸收，他似乎明白了，人生没有什么事不可放下，直面它，它才不会腐蚀你，反而被你吸收。

“父母有父母的因果，而我不能像他们一样，我要勇敢的去爱，去生活，去看世界，去努力创造自己的精彩人生”袁沐低语着，有些兴奋，有些慌乱。

他不在纠结要不要去挽留女友，一把将烟头摁在烟灰缸里，奔向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