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最后的那些笑

终于把红楼看完了,静静地合上双眼,细细地回味书中韵味,心境犹如浩月清波,微妙而细腻,凄美、清淡而幽香;

重回翻阅,红楼梦第一回,那绛珠仙子欲求警幻允其下凡酬报神瑛侍者的灌溉之德,允诺要把一生的眼泪来还报。

红楼梦第三回,黛玉出场,其父对黛玉说:“汝父年将半百,再无续室之意,且汝多病,年又极小,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姊妹兄弟扶持,今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去,正好减我顾盼之忧,何反云不往?黛玉听了,方洒泪拜别。从此,黛玉便开始了他遍布泪水的人生之旅。

黛玉的忧郁、眼泪和她的才华一样有名;一开始对我来说,黛玉的眼泪着实太多了,多得让我都有些厌烦了,对于她来说,总有流不完的泪,为自己孤苦伶仃流泪,为寄人篱下流泪,为自己的一番深情流泪;总之,该哭的不该哭的,她都会哭;我倒郁闷,好好的一个人动不动就哭,凡事都让自己往坏处想,为什么就不能乐观点让自己开开心心的过呢?可是当她真的不再流泪只知道笑的时候,我却又乐观不起来了。


红楼梦第九十六回,黛玉带着紫鹃到贾母这边来请安,出了潇汀馆,走了几步,忽然想起忘了手绢来,因叫紫鹃回去取来,自己却慢慢的走着等她。刚走到了沁芳桥那边山石背后,当日同宝玉葬花之处,遇见了傻大姐;当黛玉从傻大姐口中知道了宝玉即将娶的是宝钗而并非自己时,心里便像油儿酱儿糖儿醋儿倒在一处的一般,甜苦酸咸,竟说不上什么味儿来,整个人竟也迷迷痴痴起来,身子恍恍荡荡的,眼睛也直直的,在那里东转西转,不知不觉的顺着堤往回走起来,接着遇见了自己的丫头紫鹃,紫鹃看到如此情形,心中惊张疑不定,只得赶过来轻轻的问道:“姑娘怎么又回去?是要往哪里去?”黛玉也只模糊听见,随口应道:“我问问定玉去!”紫鹃听了,模不着头脑,只得搀着她到贾母这边来。

黛玉走到贾母门口, 心里微觉明晰,回头看见紫鹃搀着自己,便站住了问道:“你作什么来的?”紫鹃陪笑道:“我找了绢子来了,头里见姑娘在桥那边呢,我赶着过来问姑娘,姑娘没理会。”黛玉笑道:“我打量你来瞧宝二爷来了呢,不然怎么往这里走呢。”(这里黛玉是否在笑自己为了宝玉竟变得如此痴傻?)

黛玉来到了贾母房中之后,因贾母在屋里歇中觉,丫头们也有脱滑顽去的,也有打盹儿的,也有在那里伺候老太太的.倒是袭人听见帘子响,从屋里出来一看,见是黛玉,便让道:“姑娘屋里坐罢 。”黛玉笑着道:“宝二爷在家么?”袭人不知底里,刚要答言,只见紫鹃在黛玉身后和他努嘴儿,指着黛玉,又摇摇手儿,袭人不解何意,也不敢言语。黛玉却也不理会,自己走进房来。 看见宝玉在那里坐着,也不起来让坐,只瞅着嘻嘻的傻笑。黛玉自己坐下,却也瞅着宝玉笑。 两个人也不问好,也不说话,也无推让,只管对着脸傻笑起来(这里的笑黛玉是否在笑宝玉“原以为你是个痴情男儿,只不想也是个负心人儿罢了”,可这里的宝玉却又在笑什么呢?)。袭人看见这番光景,心里大不得主意,只是没法儿.忽然听着黛玉说道:“宝玉,你为什么病了 ?”宝玉笑道:“我为林姑娘病了。”袭人紫鹃两个吓得面目改色,连忙用言语来岔。两个却又不答言,仍旧傻笑起来。袭人见了这样,知道黛玉此时心中迷惑不减于宝玉,因悄和紫鹃说道: “姑娘才好了,我叫秋纹妹妹同着你搀回姑娘歇歇去罢。”因回头向秋纹道: “你和紫鹃姐姐送林姑娘去罢,你可别混说话。”秋纹笑着,也不言语,便来同着紫鹃搀起黛玉。

那黛玉也就起来, 瞅着宝玉只管笑,只管点头儿。紫鹃又催道:“姑娘回家去歇歇罢。”黛玉道:“可不是,我这就是回去的时候儿了。”说着,便回身笑着出来了,仍旧不用丫头们搀扶, 自己却走得比往常飞快。紫鹃秋纹后面赶忙跟着走。黛玉出了贾母院门,只管一直走去。紫鹃连忙搀住叫道:“姑娘往这么来。"黛玉仍是笑着随了往潇湘馆来。离门口不远,紫鹃道:“阿弥陀佛,可到了家了!”只这一句话没说完,只见黛玉身子往前一栽,哇的一声,一口血直吐出来。

黛玉到潇湘馆门口, 紫鹃说了一句话,更动了心,一时吐出血来,几乎晕倒。 亏了还同着秋纹,两个人挽扶着黛玉到屋里来。那时秋纹去后,紫鹃雪雁守着,见他渐渐苏醒过来, 问紫鹃道:“你们守着哭什么?”紫鹃见他说话明白,倒放了心了,因说:“ 姑娘刚才打老太太那边回来, 身上觉着不大好,唬的我们没了主意,所以哭了。”黛玉笑道:“我那里就能够死呢。”(这里的笑黛玉又在笑什么呢?是否在笑自己的痴情还是自己的命运呢?)

贾母从秋纹的口中知道黛玉的病情加重,带领王夫人凤姐来看视,见黛玉颜色如雪,并无一点血色,神气昏沉,气息微细.半日又咳嗽了一阵, 丫头递了痰盒,吐出都是痰中带血的。大家都慌了。只见黛玉微微睁眼,看见贾母在他旁边,便喘吁吁的说道:“老太太,你白疼了我了!”贾母一闻此言,十分难受, 便道:“好孩子,你养着罢,不怕的。”黛玉微微一笑,把眼又闭上了。(这里的笑不知黛玉笑的是什么滋味,是否在笑平日口口声声称我为自己心肝宝贝的外祖母也不过如此罢了)

此后,黛玉虽然服药,这病日重一日.紫鹃等在旁苦劝,说道:“事情到了这个分儿, 不得不说了. 姑娘的心事,我们也都知道。至于意外之事是再没有的。姑娘不信,只拿宝玉的身子说起,这样大病,怎么做得亲呢。姑娘别听瞎话,自己安心保重才好。”黛玉微微一笑,也不答言,又咳嗽数声,吐出好些血来。紫鹃等看去,只有一息奄奄。(这处的笑黛玉是否在笑自己虽孤苦伶仃、寄人篱、痴情遇负心汉,却还能有这样贴心的丫头陪伴着自己而感到欣慰?)

最终,黛玉还是香消玉陨了!可是自从黛玉知道真相后,文章的字里行間再没有出现一个“流泪、呜咽、哭泣”等字眼,反而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笑”字;只是俗不知,这笑却比任何描写她伤心流泪的字眼都让人伤心难过;黛玉哭了一生,却在生命要终结的时候却是以笑字来收场。

也许,人生的最痛苦的时候并不是哭泣的日子,而是已经不能在哭泣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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