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近花甲,她还在伺候儿子

文||教授

养儿防老是中国人的传统观念,尤其在农村,这种观念根深蒂固。吉婶儿好不容易养了一个儿子,最后却老无所依。


-01-

年上又回了一趟老家。这是我每年的必修课,在外工作无论多忙,寒暑假都一定要回去一趟,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主要是看望一下父母。我们兄妹三个人,我和弟弟都在外地工作,妹妹也嫁到离家很远的地方,没有一个人在他们身边。父母的年龄一天天都大了,母亲的眼神又不好,中间还去医院做过一次手术。两个老人单独在家里,我们这些做子女的心中总有一些不安。好在我的工作假期时间比较长,正好可以回去。

从镇子上下车后,走二十多里路就到村口了。这几年村子变化很大,添了许多新房子,都是两层的楼房,村里的水泥路上小汽车来来回回地奔跑,反倒是我徒步进村,没有丝毫衣锦还乡的味道,显得有些寒酸。在路过村东的一片菜地时,一个老人佝偻着背,颤颤巍巍地站在菜园子里,见我走过来,用嘶哑地声音说:“这不是周家老大嘛,回来看你爸你妈?”我一愣,看她半天没认出来。“咋不认识我了?我是你吉婶儿呀”我仔细看了看,确实是吉婶儿,那个曾经嗓门大,办事风风火火的女人。几年没见,她居然比以前老多了,眼睛略显浮肿,满脸的皱纹,头发几乎全白了,身上穿着一件灰格子上衣,好像很长时间没有洗,上面一坨坨印子,尤其是胸前,那明显是吃饭时把汤洒在上面了。

“吉婶儿,是您那,我还没认出来”

“没认出来就对喽”她向前走了两步,想靠近我。“我都跟鬼一样,谁认得出来?”

“吉婶儿您别这么说,身体健康就是好事。”看她腿脚不灵便,还想往前挪,真担心一不小心摔倒。“吉婶儿,我赶着回去看我爸妈,就不和您说了。您自己慢点。”说完我就匆忙离开了,背后传来吉婶儿嘟嘟囔囔的声音:“人家的儿子就是好,我这什么命呀!”

到家后,我将路上遇到吉婶儿的事告诉了母亲,问道:“吉婶儿好几个孩子,衣服脏了咋没人给洗一下?”母亲叹了一口气,说:"你吉婶儿一辈子心疼儿子,结果儿子长大后不争气,女子又嫌弃她,很少回来,谁给她洗?你看她现在成啥样子了。"母亲的一番话让我陷入了沉思。

-02-

吉婶儿不姓吉,吉是她男人的姓。听母亲说,她刚嫁到村里的时候,白白胖胖,五大三粗。村里人都以为吉叔娶了一个只会吃白饭,不会干活的赔钱货。没想,结婚没几天,这个赔钱货从茅坑里舀出一担尿水,肩膀一挑,进菜园子里浇地。路过的人见后,开玩笑说:

  “新媳妇这么快就下地了!”

    “才来几天你就干这活?”

吉婶儿也不生气,一边把瓢伸进桶里,舀出一瓢屎尿混合体,一边说:“都是自己家里的活,不干咋行?”除了担粪施肥,家里打扫卫生,轧草喂猪,洗衣做饭,吉婶儿样样都能做得来。不到一个月,村里很多老人开始啧啧称赞:“瞧人家这媳妇真能干!”,村里很多小伙子更是羡慕吉婶儿人长得好看,干活也不赖。据说爷爷当年也想按吉婶儿的样子给父亲找个对象,无奈农村地里这些活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干好的,更何况是女人。

半年后,吉婶儿怀孕了。由于是头胎,家里人都很紧张。吉叔父母去世的早,家里没人照顾,就把丈母娘叫过来,屋里屋外所有的活更是全包了,不让吉婶儿插一点儿手。刚开始吉婶儿见他忙来忙去很幸苦,就搭把手,撕个玉米棒子,送个肥料,后来肚子一天天大了,只能在房前屋后转悠。尽管如此,一看见吉婶儿在菜园子里拔菜,或在门前院子里等他回来,吉叔冲她嚷嚷:“不在家里养胎,瞎转悠啥?”

十个月后,孩子出生了,是个丫头。虽然不是儿子,但毕竟是第一个孩子,村里头胎生女孩,二胎生男孩的人也不在少数,最差的情况第三胎会添个小子。吉叔很高兴,孩子满月那天,在村里大办酒席,请全村人去吃饭。那次父亲也去了,他刚结婚不久,在他的婚礼上吉婶儿虽然来不了,但吉叔来了,而且随的份子数目还不少,礼尚往来,吉叔女儿满月酒父亲自然一定要去喝。转眼到了孩子周岁,吉叔又要宴请乡亲。那时候家家户户又不富裕,给孩子过满月,过岁一般都只过其中一个,一方面是办酒席要钱,另一方面乡亲们口袋里就那点银子,两次份子钱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可是吉叔高兴呀,就要把两样都过,这一次,去的人比较少,只有平时和他们两口关系特别近的几个人,其中就有父亲。为这事,母亲还抱怨过他,但拗不过父亲那头犟驴。一年以后,我也出生了,尽管是个男孩,父母只给我过了满月,没有过岁。

大概在我两岁的时候,吉婶儿的肚子又大了起来。由于大丫是个女儿,这次吉叔迫切地想要一个儿子,那样他就儿女双全了,既有人给他传宗接代,到老又有人养活,姑娘还可以不时回来把他看往一下。因此,自从怀上老二,吉婶儿就成了家里重点保护对象,每顿饭都是吉叔在家亲自做。别看他一个大男人平时大手大脚,在这件事却很上心,炖鸡汤,熬猪蹄每一样竟都无师自通。有次母亲去吉婶儿家,见吉叔端着一碗煮好的骨头汤,小心翼翼地捧到吉婶儿面前,那个香味飘得满屋子都是。回来后,她还数落父亲啥都不会干,连买个肉,宰个鸡都舍不得。不过,吉叔和大丫两个人要么吃吉婶儿剩下的,要么凑活吃一顿。大人还能挺住,一个两三岁的孩子经常吃了饭,在外面逛一圈,回来又饿了。吉叔又要忙地里的活,没时间管大丫,她饿得直哭。邻居们见娃哭得可怜,就把给自己孩子买的零食分大丫一点,或者把家里的饭端给她一碗,有时候干脆喊到家里来吃。不料,吉婶儿知道后大骂吉叔不心疼闺女,让这么小的娃饥一顿饱一顿,连邻居们都瞧不起。被骂的吉叔连个屁都不敢放。

十月怀胎后,老二出世了,又是个丫头。吉叔心里自然不高兴,甭说给孩子过周岁,连满月酒都没请大家喝。村里人听说他又添了一个孩子,想说句恭喜的话,见吉叔拉着脸,心里不痛快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吉婶儿在月子里,吉叔虽然也会上街买猪蹄回来炖,但不是盐放得太多,没法吃,就是忘了搁,汤太淡。为这,夫妻俩没少吵架,三天两头就听见鸡飞狗跳的声音和大丫在一旁哇哇大哭声。母亲实在看不下去,就去劝他们。

“自从老二出世后,你看他都什么态度?”吉婶儿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抹着眼泪,曾经那么要强的一个女人此刻也忍不住了。

“手掌手背都是肉,男娃女娃都是自己亲生的嘛。”母亲对吉叔说,“不要为难自己媳妇。”

吉叔坐在椅子上,双臂的关节撑着膝盖,双手抱着头,愤愤地说:“哪能一样吗?一样的话把你家老大拿来换。”

母亲听后,竟无话可说,此后,再也不去劝了。

二丫刚满月,吉婶儿实在受不住吉叔做的饭,就自己动手。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洗衣,喂猪,带孩子样样都干,不时还要和吉叔一块儿下地。而吉叔回到家双手一摊,啥都不干,东家坐坐喝杯茶,西家溜溜抽支烟。他一来我家,母亲就很反感,茶不给倒,烟不给发,有时候,怕父亲抹不开面子,悄悄将烟和茶藏起来,几次之后,他也知趣地不来了。

二丫一岁的时候,母亲又一次怀孕,不久就生下了弟弟,那时母亲还希望弟弟是个女孩就好了。尽管如此,父亲照例请了乡亲来喝孩子的满月酒,当然也请了吉叔。这次他的份子钱却是所有人中最少的,酒喝了一半就推说家中有事提前走了。事后,母亲对父亲说:“这人咋这样一点规矩都没有?”

父亲淡淡地说:“他没有父母,养两个娃也不容易,咱得理解。”

不过不久,听村里人说吉叔经常和吉婶儿吵架,骂吉婶儿连老周家都不如,人家一生一个带把儿的,你一生一个光葫芦。父亲知道后就很少和他来往,也不允许我去他家找大丫玩。

-03-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这二十年间正是国家计划生育进行地如火如荼的时候,那时在农村一对夫妇最多只让生三孩子。当计划生育的风吹到我们村,妹妹已经出生了。父母两儿一女很是满意,村干部领着镇上的计划生育工作人员到村里来做工作,要求父母去做节育手术,他们没有犹豫就去了。尽管如此,这些人还派人跟着,生怕我们跑了。

此时,吉婶儿吉叔早已经不在家了,听说他们在城里租了个房子,一个人在外打工,另一个在家专门生孩子。大丫和二丫,一个留在她姥姥家,一个寄养在她姨家。而在这之前,吉婶儿又生了一个女儿,刚满月就被吉叔抱去送人了,吉婶儿因此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镇上的人来了好几次找不到吉叔吉婶儿两口子,就把他们家门撬开,将所有的家具搬出来,放在院子里放火烧。村里的人都过来围观,纷纷指责这些人。村干部却对大家说:“计划生育是国家政策,违反政策就是违法。大家伙不要帮别人干违法的事。”同族的吉姓老人心中不忍,从中拉出几件没烧着的家具,说这是吉婶儿借他们家的,现在要拿回去,不算违法,好歹抢救了几件,但大部分都被烧了。

第二天,这个村干部跑进城里找到吉婶儿和吉叔,说昨天晚上计划生育的要烧他们家的东西,他从中抢了几件没让烧,现在要罚款,要不然连房子也推了。“多少钱?”吉叔问。“两百块。”吉叔默默地从口袋里摸出两百元递给他。这样的事情或者发生在计划生育的人刚走之后,或者发生在学生开学的时候,——那个村干部的三个孩子都在上学。后来吉叔好像听到了什么,村干部再来,不但没给钱,还和他吵了一家,吉婶儿更是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不久,镇上的人就找到他们的出租屋,把他们从城里直接带到医院做了手术。

按说这样一来,吉婶儿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也该回家好好过日子。但是他们并没有回来,相反他们去了省城。

又过了一年多,他们回来了,吉婶儿怀里还抱着个孩子,听说是个男孩。在村头,吉叔遇见熟人就热情地上前打招呼,给发烟,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大家都很奇怪,这做过手术的人还能再怀上。

      “不会是领养别人的吧?”母亲说。

        “不是,你没看糖果家,领的娃最后人家又要回去,还不是给别人养的”父亲回答道。

        “那是他们就没做手术?”

      “也不会。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人家去了一趟西安,谁知道又做了啥手术?”父亲如是说。

总之,吉叔终于如愿以偿有了个男娃,而且是亲生的。

村里人谈论着孩子的来历,又为吉婶儿强大的生育能力啧啧称奇,见了面不免要说一番玩笑话。

“哎呀,厂里(吉叔的名字),现在随心了,啥时候能喝上孩子的满月酒呀?”

吉叔笑而不语,这么多年,他也逐渐学会了低调,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

-04-

我第一次见到吉叔的儿子时,正在上初一。暑假里没事,在村里闲逛,看见一个又瘦又黑的小男孩靠在大丫的肩膀上,睡得正香,脑袋耷拉着,晃来晃去,宛如难民营的孤儿。那时大丫已经辍学在家,专门帮父母带弟弟。

在农村,有两三个孩子的家庭都不容易,尽管如此,父母一直咬着牙关让我们上学。而吉婶儿家老大小学毕业后就没上了,老二也只上到五年级。

“娃只要识字,会算账就行了。屋里三四张嘴要吃饭,哪儿有钱交学费?”

当有人和吉叔提起大丫和二丫的读书问题时,他就这么说。

但是,他可有钱给老三买东西。每次进城卖菜回来,不是买点麻花,就是稍个面包,大丫二丫以前可从没有这待遇,这些东西现在她们也只有看的份。二丫有时候会捡弟弟掉在地上的麻花和面包屑吃,还不能被吉婶儿发现,否则就会被骂偷吃老三的东西。

后来我初中毕业,读了高中,学业越来越重,从学校回来后,父母不让出去胡逛,我也没时间,成天就呆在家里看书。偶尔从父母口里得知,大丫出去打工了,二丫在家洗衣做饭,照顾弟弟——那时她家老三已经上小学。吉婶儿忙完在地里回来后,就监督老三学习。吉叔一有闲时间,就扛个鸟枪满村里转悠。按说一家过得平平稳稳,挺不错。

“不错啥?”母亲说,“她家老三学习死不着(太差),抱的希望还很大。上学期在学校跟人还打了一架,两口子也不问清楚原因,去就想收拾人家娃,么想到人家家长也在,结果两家打了起来。当时还下着雨,俩人都滚成泥蛋蛋儿了”

不过,据说那几年大丫寄回来不少钱,他们家不久就买了电视,添了一辆摩托。我们家由于上学的人多,反而是越过越穷。后来,二丫也被送出打工了。

我上高二的一天早上,家里水缸里没水,母亲出去挑,回来后,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大声说:

 “风琴(吉婶儿的名字)把娃惯成啥了!这还得了!”

“咋了?妈”我跑出来问。

“刚才我担水从她家门前过,屁娃要往桶里放石头。我在门前大声喊:‘你这娃还管不管?往人家水桶塞石头’,话还没说完,哈怂娃把石头就撂进去了。大人出来把娃喊了回去,连个屁都不放。”

母亲生气是应该的。从沟里的井中挑一桶水走到吉婶儿家,要上很长一面坡,通常情况下都会中途休息几分钟,再继续。好不容易挑上来,这么一弄,全脏了,回家没法做饭,只有下去重新再挑。这样的事情谁遇到都会生气。

高中毕业那年的暑假,几个外地年青人骑着摩托车到了吉婶儿家。他们进屋后,只听到吉叔和他们谈论着什么,慢慢变成争吵,最后是吉叔一个人在那的大声吼。下午临走时,在院子里,其中一年青人,提着头盔,低着头,嘴里嘀咕着:“唉,这弄不成。”

第二天,母亲从外面闲逛回来,说:“大丫要出嫁了。问男方要四万块”说完,她伸出四个手指。

 “这么多?”我惊叹道

“他们家在卖女呢。”母亲的声调怪怪的,“这钱肯定给他们家老幺留得”

  “别管人家的事,把自己的日子过好”父亲皱皱眉,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05-

等我大学放假回来,吉婶儿已经做外婆了。她们家老三到底还是没有念成书,勉强混到初二,死活不去学校,出去打工年龄又小,吉婶儿也不放心,就在城里一个KTV当服务生。

“挣一点儿钱全花了,不是跟人出去喝酒,就是打牌,碎碎个娃,一天还吃烟(抽烟)”母亲说,“到了月底么钱花,还问屋里要。”

“管人家那事,反正风琴不指望那(指老三)给她挣钱。”父亲接着说。

不料,没多久,老三和一群社会青年晚上出去把一个女孩抢了,被警察抓住,关进了派出所。这可把吉婶儿急坏了,求爷爷告奶奶,花了不少钱,才从里面掏出来。

一夜之间,这两口子老了许多。

二丫出嫁的时候,我大四了。她是在外面自己谈的对象,有了孩子后才回来见父母的。吉叔吉婶儿还不让她们进家门。二丫男人到门口见没人接待,骑着摩托驮着二丫转身就走了。

一年后,她们在城里找到在某个宾馆当服务员的老三,请老三好吃好喝,还给了不少钱,就要求他办一件事——将家里户口本偷出来。别看老三平时吊儿郎当,对这件事却很上心,趁着吉婶儿两口不在家,翻箱倒柜拿出了户口本。

我参加工作第一年回到家时,听母亲说,吉婶家老三又闯祸了,这次问题比较大,可能要坐牢。

“啥事这么严重?”我问。

“那哈娃在宾馆不好好干,跟几个混混把一个女服务员堵在房子里强奸了。”

上一次老三犯事年龄比较小,那女孩包里也没几个钱,还可以想办法捞出来,这一次估计是不行了。

吉婶儿把存了半辈子的钱都掏了出来,这些钱原本是用来给老三娶媳妇的。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她什么也不在乎,她只想让老三出来。结果受害者家属依然不依不饶,最终老三被判了五年。

事后不久,吉叔病倒了,一年后就死了。

大丫很少回来,一方面可能觉得当年自己是被卖出去的,另一方面村里人指指点点她受不住。二丫倒是经常回来看吉婶儿,几次也想把吉婶儿接过去和她们一块儿住。可吉婶儿面子上挂不住,觉得自己有点儿愧对闺女,还有就是二女婿经常吊脸子,寄人屋檐还不如待在自己家。

-06-

“她们家老三一年前才从里边放出来,”母亲说,“这回到屋,屁事不干成天就知道吃了逛,逛了吃,让自己六十岁的老娘一天忙前忙后伺候着。”

“她家老三回来后没找个事,弄个啥?”我问。

“弄啥?坐过牢的谁敢要?你吉婶儿还害怕他再出去惹个事,那就把老婆子命要了。”

在家里待了三天,提前和父母弟弟吃了个团圆饭,我就准备离开。临走时,母亲又是大包小包的让我带上。给他们说了很多次,超市里啥都有,可以买,带这些东西,路上又不方便。

“超市的东西,又不是我们做的,还要花钱,这都是自己家里的。”父亲总是这样说。

我从一大堆东西中挑了两样——酸菜和苜蓿,它们是我的最爱,对父亲说:“其余的你给老二,让他带上,我就拿这两样。”他们见拗不过我,只好作罢。

离开时,又经过吉婶儿家,这次没有看见她人,只有那间很多年前盖的砖瓦房矗立在路口,房子的外墙长满苔藓,看起来黑乎乎的,与周围新建的二层小楼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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