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那场洪水

08年的洪水就像是一场惊悚的梦,来得十分凶险,我偶尔还会梦到自己在天梯子上走,而下面是波涛汹涌的洪水,它张着血盆的大口,随时想把我给吞噬掉。

2008年那年我正上小学,家乡涨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洪水,那洪水来得又凶又猛,不会儿的功夫便淹没了河堤边上的菜园子。


那个时候靠河的有一户人家,小平房,我家离他们家近,一个村的,关系自然是好。


我管那家里人叫麻麻(方言),伯伯,妈妈说那个时候她得去山上干农活,实在是找不到人照应我的时候便会把我往那家里一放,这一放有时候就是一整天,我安安静静的坐在小板凳上看电视直到妈妈回来,她吆喝一声,我便翘起屁股跟了回去。


眼看着洪水愈来愈猛烈,那水像猛兽一样直逼小平房,村里的人都开始帮着麻麻伯伯搬东西,人多力量大,东西家具什么的源源不断的往地势高的地方运,我奶奶也是众多劳动力中的一员,奶奶她乐此不疲,我也跟着搬了几件细碎的小东西。


就在所有的大人都忙着帮麻麻伯伯搬东西的时候,我站在公路上,天边泛黄,映衬着整个村子都是一片黄色,雨开始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视线扩宽,从上游流下来的水越来越猛,几乎要没上公路。


我心里一慌,使劲的摇着奶奶的手臂,嘴里叫着要她回去搬电视的话。


奶奶那个时候正忙着帮麻麻伯伯搬东西,加之人声嘈杂,她可能是没听清我的话,也可能是无暇顾及我的话,总之她没有跟着我回去。


那个时候我们家正在修新房子,房子修了一个大概,几天前刚上粉好了墙,房子旁边搭了一个小棚子供我们休息,简单的棚子里面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除了我心疼的那部老电视。


电视是我出生那年买的,和我同岁,买了电视后,我们家再也不用晚上打着小电筒去别人家看电视……一家人都比较爱看电视的缘故吧,我打小就爱看电视。


所以,那部老电视对我的意义非凡,我眼看着洪水已经漫上了公路,直冲我家的小棚子。


我得救它!


我一咬牙,自己一溜烟的跑了回去,我蹬着小短腿收拾着电视周遭的各种线路,还有接收机……


能搬得动的我都统统搬到了新房子的二楼,二楼对于我来说,是安全的。


可是电视那个黑色的主机实在是太大了,我小胳膊小腿的根本搬不动,我慌了,不知所措。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姑父走到了小棚子里面,我扯着嗓子一叫,姑父便帮我三两下的搬到了二楼。


宝贝电视机成功得救,我深呼了一口气,从焦虑中抽离出来,等我走出小棚子去外面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洪水已经完全漫过了公路,大人们之前言之凿凿的话被打破。


“怎么这次涨水涨得这么厉害,以前从来没上过公路的!”

“赶快回去搬东西,估计是上面的坝跨了!”




人们边跑边议论着,小平房那里的大人已经散了,大家伙儿都自顾不暇。


就在我焦急的寻找奶奶身影的时候,姑父一把抱住我,示意我上楼躲洪水,我想也没想,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我挣脱了,像个泥鳅一样的钻进了水里。


水漫过我的小腿,我沿着公路寻找奶奶的身影,边哭边喊,嗓子哑了,生怕奶奶被洪水冲走了。


就在我被恐惧包围的时候,奶奶恰到好处的出现到了我的视野里,她站在自家房子的外面,手里端着东西,看样子也是在往二楼搬东西。


她远远的看到我,用力的向我招手,我飞似的跑过去。


“快,上楼去!”


洪水漫过公路后的几分钟,水位立马有了小人般的高度,我站在二楼楼梯转拐的地方,看着奶奶忙碌的搬着家里一楼的东西,眉头皱成了一把绳索。


“别搬了,水都漫过胸口了!”姑父大叫着制止,一把把奶奶扯到了二楼。


奶奶浑身湿漉漉的,面露愁容,因为时间赶急,她能救上来的东西并不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各种各样的东西被洪水刮走。


奶奶颤抖的端着一碗新鲜刚炒没多久的肉,肉被水淹着,底部有一层细细的黄沙。


我爱吃新鲜肉,这是奶奶特地下街买来的。



“钱财乃身外之物!”姑父是这样安慰奶奶的。


年幼的我不能理解奶奶为什么那么不开心,我眼看的电视机还完好,心里便觉得欣喜。


洪水并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水位越来越高,我隐约能听见我家一楼猪圈里猪儿的尖叫声。


姑父在窗户边上徘徊了好久,整个村子几乎都被洪水包围了,一眼望去就像一片黄色的稻田,没有边际,天雷雷的下着雨,打在洪流面上往下凹出一个个的坑。


公路那边的小平房已然是摇摇欲坠,姑父看着天色和洪流,暗叫不妙。


二楼,其实并不安全,按照这个趋势下去,房子随时都有可能倒塌。


奶奶和姑父急得团团转,我也只能干着急。


幸而我家后面那户人家地势较高,跟我家房子也离得近,在姑父和众多人的帮助下,从我家二楼后面窗户搭了一个天梯,直接可以爬到后面那户人家的园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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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层层加固确定可以上人的情况下,姑父要我从上面先爬过去。


“眼睛千万不要看下面!”姑父叮嘱着我,把我托在了梯子上,我余光一瞟,梯子下面是波涛汹涌的洪水,耳边还有络绎不绝的猪叫声。


我闭着眼咬着牙,双腿不像是长在自己身上,战战兢兢的,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才慢慢的爬到了后户的园子里。


奶奶和姑父紧跟其后,在脱离危险后,我们一行人找在后户的园子里,眼睁睁的看着猪儿一路游水,从猪圈中冲开又游到厨房,又游到小偏厅……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猪也会游泳。


狗急了也跳墙,猪怎么会不游泳呢?我家的两头猪后来都没淹死,好生生的活着,只是其中一头因为洪水染上了病,这才死的。



就在我们在后户园子里站着的间隙,突然听见不远处轰隆的一声巨响,我随着奶奶顺着小路往下跑,走到视野宽阔的路上,这才发现原来小平房屹立的地方已然夷为平地。


小平房被洪水冲垮了,房子的残骸被急流的洪水瞬间包裹了。


耳际是麻麻震耳欲聋的嚎啕哭声,她激动得甚至想往洪水里走,奶奶拉着麻麻,很多人都拉着麻麻。


那房子她付出多少心血!那是他们的家呀。


麻麻口齿不清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奶奶挪用了姑爷的话安慰麻麻。


“钱财乃身外之物!人保住才是关键!”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幸而洪水没有继续高涨下去,经过了一个上午的层层洗刷,洪水终于渐渐消退了。


大人们暗松了一口气,小孩子们闹着玩似的欢呼。


估计是上面的坝口得到了及时的抢修,洪水退得也很快,由之前的黄色巨蟒变成了黄色的小蛇。


大人开始沿着河堤走,自上而下的寻找被水刮走的自家东西,我家的两扇不锈钢的大门便是在下游找到的。


大件的柜子什么的都物归原主,只是有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因为接近黄昏,之前又下过大雨,天色变得血红血红的,很奇怪很诡异的一种感觉。


大多数的大人们都在忙着寻找自家的东西,但是有些村户的地理位置较高,并没有受到洪水的波及,对比而言,那些大人们会轻松很多。


他们悠然的走在公路上,洪水刚退却的缘故,公路上的水洼里面藏满了鱼,大的有,小的也有。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鱼,而且是整齐的躺在浅水公路上,噗嗤噗嗤,它们摇动着尾巴,却怎么也跳不到河里去。


大人们拿着打鱼的竹筐,一条一条的往里面捡,嘴里哼着小曲,似乎心情还不错。


我也趁机从水洼里抓了一条,鱼身很滑,鱼的个头不小所以力气很大,我一个不留神它便从我手上挣脱,三两下的重新回到水洼地里。


就这样,有的人在忙,有的人在玩,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洪水漫过我家新房子的一楼,刚粉上的白墙变得黄白黄白的,很难看。


奶奶一拍大腿。


“又要重新粉上一次了。”


水泥地也被洪水泡得发涨,大门已经是无法自然闭合,麻烦事接着一件又一件的冒了出来。


那天晚上,奶奶把从洪流中抢回来的肉洗干净,加了点儿菜籽油,重新炒上一次味道还是鲜美。


奶奶的手机被洪水冲走了,耳环钱包也不知所踪,总之,那次洪水损失得不少。


妈妈和爸爸在外地工作,没来得及时赶回来,我和奶奶借着别人的手机给远在外地的爸爸妈妈报了平安。


08年的洪水就像是一场惊悚的梦,来得十分凶险,我偶尔还会梦到自己在天梯子上走,而下面是波涛汹涌的洪水,它张着血盆的大口,随时想把我给吞噬掉。


家乡地处于南方的小镇,雨季总是绵长,每当雨下得猛烈一些,我都会担心涨洪水。


幸运的是,那么大的洪水至今没再涨过。


当然,洪水带给我的并不完全是灾难,我记得那个时候学校会评比贫困户,每个学年有小几百的补助。


那个时候贫困户的竞争很激烈,谁都想着那小几百块钱,当然我也不例外,我们家因为涨过洪水受过灾的缘故,破天荒的被评上了几个学年。


后来我渐渐长大了,去了离家远的地方求学,回家的次数一次一次的少了起来,跑的路也越来越远。


每次看到新闻上播放洪水的消息我都会下意识的想起2008年。那场洪水被封藏到了记忆的深处,但是细细想来还是会一阵冷寒,幸好没有人员伤亡。


人的生命是脆弱的,在庞大的自然面前溃不成军,我们能做的只能是珍惜当下,善待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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