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微寒的空气拂在我的脸庞,像是隔了多年,一举让我恍惚以为回到了从前。人就是这样,喜欢沉浸在过去,只要是在你身上刻过印记的那段日子,完美也好,失败也罢,都只想一头扎进去,不理世事,重新再来一次。那末,我的她,是否还在我的身边对我说,今天好冷。
但过去,终究是过去了。
街角还是那家卖了很多年的包子铺。我径直走到铺前,对着里面忙碌的店员喊道:“两个包子”。还是那个老板的小女儿,只不过更高了些,少了些稚气。接过她递给我的包子,在此刻我竭力想象自己回到了从前,小女孩露着洁白的牙齿对我笑着。可周围像是被侵蚀了时空,我找不到以往日子里的泛着枯燥黄色的气味,找不到属于我的曾经。
在这里上学的时候,有一个陪伴我,或者说是我陪伴他的人,总之我们两人是形影不离的兄弟。那时候的他并没有什么主见,总是问我该怎样做,又问他的人生该怎样走,他是依赖我跟随我的兄弟。
我告诉他,梦想,向上、拼搏就是我们的人生。
他问我,什么是梦想。
我告诉他,梦想就是高高在上的不会被人轻视的人生高度。
他不懂,其实我也不懂。我只知道,我们要向闪亮舞台中的明星一样,这是出自一个幼稚小男孩嘴里的梦想,事实也如同这个幼稚的小男孩只是在做梦的小男孩而已。
当时我们可不这样认为,我带着他去征战虚妄的沙场,我也不确定我们是否会成功,因为潜意识里我就明白,我们从来不是乖孩子。
我让他找工作,开始我们梦想的第一步。那段时间我马上要考试,所以没有和他一起去。但他一个人找来找去还是找到了一家——烤肉店里的服务员。相对于体验生活,我们更多的是要得到金钱。然而我们各自的家庭经济情况都足以让我们挥霍青春而不必去担心家里是否负担的起。
可我说过了,我们的梦想是高高在上的不会被人轻视的人生,实现这梦想最有效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拥有更多的金钱。当然,是我们自己拥有。而到底是拥有金钱才拥有梦想,还是金钱的诱惑促使了我们去寻找梦想,这些都不必烦忧,因为在我们眼里,我们是向上的,积极的,足以让我们和家里自豪,这就足够了。
他在烤肉店干了半个月,便结束了人生第一次拼搏。到现在,我确实是想不起他不干了的原因,只是在印象中,每晚凌晨他匆匆从烤肉店里回来,到我们租的房子里,不脱鞋,带着一股浓郁的说不清的味道,倒头就睡。
他给我说,那家烤肉店老板人挺不错的,对他特别的好。那的确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可到头来,他还是不干了,人总是这样,习惯辜负对自己好的人,习惯自己的好被人辜负。
他结工资的时候我陪他一起去那吃烤肉。老板和我们侃着他年轻时候的事情,算是对我们一种长者的经验传授,而具体说了些什么,我也已然忘却。最后,他把工资结算了,连同兄弟请假的几天也算上了工资。而我们当时的消费也被他慷慨的大手一挥,我请了。这算是最完美的结局了。我们也时常惦记那老板,想着有机会可否再畅谈一宿,然而隔着时间越长越没有胆气去寻他,细算下来,我已离开那地方多年。
离开那里的这些年,着实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们彼此也成熟了不少,不再像曾经的我们幼稚的不分彼此。比如曾经那时候他工资结来我们一起共享,我寻找工作未曾带来一点收入,他未曾从心里抱怨。不过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不分彼此,那就够了。
我们在学校旁边租了一间房子。我和他租的,但住的却是三个人。
我的对象随我来到了这座城市,我读书,她上班。期间闹过几次分手,但最后都会和好如初,这其中的努力,我想,她是付出比我多。对象在上班,我和兄弟租了房,对象也就开始往返于上班的地方和我们租的房子间。每天晚上她下班坐一个小时公交来我们的房子,第二天很早起来再坐一个小时车回去上班。偶尔我也会去接她,很偶尔的几次。
她说她不累,她说她和我在一起就会很高兴。我想也是,否则任谁每天这样挤公交来找谁,都不会快乐的。
她来了,住就是一个问题。索性一个是我最亲的兄弟,一个是我最爱的女人,那我就睡中间,一张床,一侧爱人,一侧兄弟。
偶尔他俩会连合起来欺负我,看着我被欺负的模样就会很开心。对象对我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兄弟不善于表达,虽然不说,但他始终把我当哥,把对象当嫂子。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的度过,而我枕边,一旁是兄弟,一旁是爱人,我像是支起花朵的叶杆,承托着美好。两男一女住在一起难免会招人议论,我们却不会在乎,无谓他们的眼光。就像是被世界放逐的三个青年,找寻自己的梦,和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一起,不畏失败,不畏命运,不想接受这个世界强加在我们身上的一切,我们能活着站起来抵抗,那就够了。
(2)
冬天里的艳阳是高冷的。它离你那么远,又那么近,我总是在看似无比温暖的天空下,一边沉湎过去,一边被无尽的严寒以及时有的温暖包围,更多的是忘记自己身处何地,因为拥挤的人潮依旧在这片熟悉的大地,来来往往。
对象离开我时对我说,我们有很多机会,你并没有珍惜,现在我遇到了他,我觉得我是幸运的,你让我离开你是你对我做的最好的一件事。
这一次,我没办法再淡然下去,因为我真正失去她了。这一次,我意识到我们真的结束了。这一次,我捧着玫瑰的左手终于无力的低垂了下来。
我有时看着窗外的大雨会发呆很久,或者是下雪时,淋着雪花没有理由的想停下来,停在现在,不往未来前进,就只想停在现在,因为,现在离过去最近。又或者是艳阳高居,晴空万里的炎热夏天,捧着一鞠阳光,在寂静无声的午后,听着蝉鸣对空荡荡的房子说,你还好吗?
有时候她会给我打电话,闲聊些话题。她过的好时会带着炫耀的意味给我说她的生活,过的不好时会哭着对我说谁怎么了。而我,不论她开心与难过,都会珍惜与她的对话,因为我早没了理由去主动关心她,她已有了另一半 。我们的生活就像是跨越了太平洋一样遥远,她有她的生活,我有我的爱好,而我最爱的她,现在已轮不到我去爱了。
当一个人的后悔堆积到一定程度后,就会做出一些相似于补救的事情。可她轮不到我去爱,轮不到我去疼,轮不到我对她倾注一切温柔。于是我又找了一个对象,和她一样,个子不高,可爱又调皮。而我,把新对象当做是她,把我所有的好都给予她。
这样做是不公平的,是自私的,可到后来我发现她于我也是无谓的态度,那么,我算是减轻了许多负罪感。
然而到此时,我才发现,我最爱的女人已经永远成为我的过去,她只能藏在我的脑海里,我的心里,我的记忆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念想。
包子似乎还是那个味道,隔了多年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味道没有变,但当初陪着我吃包子的人早已和我的生活渐行渐远,直到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的兄弟和我在那时候经历了许多的打击,我也无能为力劝他和自己站起来,爬下的我们堕落到网络世界不可自拔。我们从来不是乖孩子,做不到老老实实去拼搏去上进,那么只好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失败着,偶尔想起拼搏的日子,摇摇头,接着就不敢想了,然后又转过头盯着电脑屏幕,去享受那网络中仅存的一点成就。
我们的生活费对于正常的生活——吃饭,日用,那是完全足够的。可当增加了上网这一支出,那就完全不够了,因为伴随着上网而来的香烟,饮料,泡面等支出又如何抵消生活费?甚至我们经常还会饿肚子。
于是最有效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向家里再讨要些零花钱。
记得有一次我额外向家里要了生活费,正遇心情低落,便拿着钱拉着兄弟买了两包中华烟,一瓶红酒和别的东西去上网。兄弟有些抱怨,嫌我花钱太快,明天又拿什么吃饭呢?感情上的事情就是这样,随心所欲,不计后果的做一些令自己后悔的事情,哪怕当时明白后悔也要去做的事情,只为这伤心比钱珍贵的多。
结果到了第二天早晨,我们身无分文的从网吧出来,才发现明白后悔也要去做的事情会让自己苦不堪言——没钱吃饭了。
兄弟从身上左摸又掏,半响终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钱,于是他拿着这仅有的一块钱说去买包子,我说咱们两个大男人拿一块钱去买包子不好看,我在这等你,你快去吧。
他买来包子和我一起回到了房子,在房子里,他把一块钱买来的一个包子掰开,把一半给我,说,都怪你,昨天花那么多钱。他说,凑合吃吧,暖暖胃,睡着就感觉不到饿了。他说,我们这一天过的挺放纵的。
那些日子如同冰冷的钉子将我的回忆牢牢钉着,但我不感到冰冷,尽管生活不像样,我也宁愿重来一次,甚至是祈求上帝不要消散这些回忆。这回忆下,蕴藏的是温暖如春的感情,尽管现在我和兄弟形同陌路,可我时而回忆起来,把他还当做我的兄弟,把他还当做那个我的天真的兄弟,不论在何处,只要想起来那些岁月,我都会情不自禁的傻笑起来,笑什么?我也不知道,好像那一刻他还在我身边,好像那一刻, He'll always be my brother。
(3)
我和兄弟离开学校后,回到了家乡。这时候我也与女友分手,枕边人少了一个。
我和兄弟彻底决裂的时候,他跟随了一个和我有过节的人。兄弟眼看着我被那个和我有过节的人叫来的一群混混打倒在地,被打的吐血,全身都是血的模样,无动于衷,只是静静的坐在旁边的台阶上看着。我被打倒在地,身边的朋友护着我,拉着混混们,恳求他们别打了,我在地上蜷着身体,透过额头滴落进眼睛的血,看着兄弟就那样静坐在台阶上,那一刻我似乎找不到他了,眼前的他,似乎不是他,不是我最要好的他。
混混们走后,我倒在地上抱着头,哭的很难过,不是为了被打了才哭,而是为了打了才知道为什么要哭。我想,那一阵一定是我这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候,我想,那一阵,我哭完了那些情义。
事后,我住进了医院,爸妈第一时间闻讯赶了过来。妈见到我全身是血的模样,生气的眉头倒立,严厉的质问我身边的人,说,谁干的,是谁干的?我敢保证,若是那些打我的人还在这里,爸妈绝对会将他们全部揍倒在地。
到了第二天,我给兄弟打了电话,我说:“你来医院,帮我作证昨晚的事情”。
他说:“我来你要打我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我会吗?我会吗?我不会。
“不会,你来帮我”。潜意识里我似乎原谅了他,他是我的兄弟,他懦弱的怕事,他,仍然是我的兄弟。
“算了吧,本来是你的错,谁让你得罪他们”。他说。
我转过头忍住了掉下来的眼泪,妈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对妈说:“我们兄弟之间插进来了一个人,我和这个人闹掰了,兄弟跟那人走了。那人叫人打我的时候兄弟他只是在帮这个人的而已。”
“只是?而已?”
“嗯,而已”只是枕边人又少了一个而已。
(4)
这几年我认识了许多新朋友,以前那些老铁随着时光在我们心中刻下印记而纷纷离散,但他们在我眼里仍是最重要的人。只不过每次见面,少了许多话,又或许不见面,以前的牛逼再也不可能吹了。在心里,我时常提醒自己,他们于我,我于他们,只是年幼时的玩伴,换做是谁都可以,现在大家长大了,都明白了这个道理,淡了这份不是感情的感情,他们不再需要我,而我,也要学会不再需要他们。也因为,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有钟意的生活,我有着没有他们的生活,也算是,不是真正的兄弟。
毕竟谁离开谁都能活下去,而且可以活的很好,至少他们活的挺不赖,那我也应该学着去适应,学着去成长。当我把从前的过往全部抛开以后,我像是看见了久违的阳光,原来,没有他们我也可以活的很好。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否也会和我一样,在某天,某个地点,某件事,某个影子里想起我,并感到怀念或愧疚?尽管可能他们会想起那段日子会感到厌恶或烦躁,但我宁愿相信他们属于前者,因为,至少曾经我是那么的了解他们。
这里的天气依旧如往,冷酷而无情。城市就是这样,哪怕环境变化不大,人群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不同也会冲淡许多东西,也将会把城市冷冻起来,似乎不是那个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