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茭睁开眼一看表已六点过五分,好象听到窗外有雨声,于是就在床上赖了五分钟,起床的节奏也放慢了半拍。
六点十四她准备去食堂打饭,临出门又叫了孩子一声,还强调说要考试了,快点起。
六点十七她到了楼底,一看操场上影影幢幢的人群,才知道,原来这样的天气,依然进行着早操活动。于是她加快脚步往操场赶,心里莫名地就升腾起了一股懊恼。
六点二十五吕茭端着食堂周二固定的小米饭推开宿舍门之前,她还想着怎么哄着孩子吃一点的,可一看到坐在床边衣服还未穿齐整睡眼惺忪的儿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于是一边做着家务,一边开始唠唠,无非是提醒孩子速度快一点的千篇一律的重复。
六点三十五吕茭从水房洗漱回来,一推门,孩子穿着校服敞着怀在镜子前鼓捣头发的模样,让她压制的怒气疯长,她忘记了今天要考试,忽略了孩子拿起筷子准备吃饭,她开始批评他不拉拉链的不端行为,并联系到昨天自己精心设计的品德教化课,于是一发不可收拾……孩子放下筷子提起书包摔门而去,留下站在屋中央言语未净余怒未消的她。
愣了一会儿,她才想起,今天要考试,本不该影响孩子的心情的,本计划让孩子多吃点儿的。
一看表,六点五十三,她披上衣服,套上鞋子,抓起钥匙和手机往楼下冲,上了厕所,顺着操场边往教务处走,这时喇叭已响起“监考的老师抓紧时间取卷纸”的广播声。
七点五分,签了到,领上试卷,正准备往外走时,吕茭突然想起孩子说没有笔,她转身在同事那找了两枝笔,腋下夹着卷纸往三楼第一考场赶。
七点十分,分发卷纸。
孩子坐在考场第三列的第三个,满考场的学生一眼望去刻意随意有意无意最终都会落到那个身影上,那个早上让她火冒三丈的身影上。
孩子一直低头答卷,这个样子让吕茭很安心。二十分钟过去了,吕茭猛然瞟见滚在讲桌上的两枝笔,于是她捏起笔脚步轻轻地走到孩子身边悄悄地放到了他手边。孩子顿了一下,戒备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丁点,他放下手中0.7的笔换上了手边0.5的,继续答题。
吕茭站在讲桌后,望着满考场的孩子们,按考号排列的次序估算了一下孩子现在名次和考入优质高中的差距,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焦虑。
她踱到教室后边站了一会,又踱上了讲台,感觉腿有点困了。因为天气骤冷,阴雨绵绵,昨晚开会裙子没盖住的膝盖被大开的门吹了二个多小时,今早上下楼梯竟有些疼痛。从早上到现在,大概是活动热了,膝盖渐好了。可站了快一个小时,很想找个板凳住下,吕茭环视了一圈,教室没有多余板凳,她只好把身体斜倚在讲桌上。
八点十分,孩子的卷纸做了一张,开始做第二张了。吕茭的表情若无其事,可她知道自己的注意力在哪。
孩子一米八了,高出了自己一头多,每次和孩子较量吕茭都得让自己的气场足够强大。节假中有一次生气,吕茭上了手,在拽孩子衣领时长长的指甲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了两道鲜艳的划痕,让吕茭事后很内疚。
记得孩子刚会走时,吕茭有一次上自习把孩子放在门外自己进教室讲了一道题,结果出来没看到孩子,心失重地一沉让吕茭大脑有点缺氧,直到孩子蹒珊地从墙角处拐出来,满脸乖巧的笑容才让吕茭恢复意识。
八点二十了,孩子又做了一页内容。
去年刚升初中时,孩子每天回来都会和她聊一会班里的事,比如男孩子在一起谈论吸烟的感觉了,比如哪个男生给心仪的女生传纸条了,比如几班和几班打架了,吕茭每次听了都免不了借机说教一番。
八点三十了。吕茭扫着孩子的目光突然停滞了一下,因为她猛然发现孩子现在停留的页面居然还不是大作文的页面,于是吕茭的心不由得抽紧了。她的身体不自觉的绷紧伸直,她的内心在激烈的争斗,她不停地暗示自己,淡定淡定淡定……
八点四十。吕茭清了清嗓子,对着所有学生说,只剩半个小时了,还没动笔写作文的学生抓紧时间了。
……
接下来时间似乎过得贼快。吕茭的左眼是孩子飞快摇动的笔杆,右眼着一圈一圈转动的时针,只要那笔在动,吕茭的心就是舒展的。
突然,孩子收住了笔,吕茭一看表九点零五,本打算长出一口气,可一瞟孩子作文卷纸上大半页的空白,她的血蹭得就涌了上来,她觉得她的脸一定是红的,眼一定是鼓的。她瞪着孩子,可是孩子依旧不抬头,悠哉悠哉,等时间一分一秒地蹓走……
九点十分。收卷铃声响起,孩子那半页空白的卷子被袭卷进了一沓试卷中送到吕茭手中时,她按捺不住把孩子叫到了面前,责怪、呵斥、暴怒;辩解、委屈、抗拒,又是重复的画面,无效的情节,和早上如出一辙。
九点十三,吕茭交了卷纸。突然觉得,所有的努力都无意义。
同事有开解的有打趣的有建议的有逗乐的,吕茭知道,那都不是自己的。
记得,没有孩子之前,吕茭只是个老师,对学生要求严格。刚生了孩子之后,对孩子无比温柔,在孩子面前,吕茭只是个母亲。如今孩子来到了自己的教室中,吕茭对学生们宽容有加,对自己的孩子却百般挑剔。角色混乱???
吕茭摇摇头,苦笑。想想从睁开眼到现在,这三个小时,真是焦虑成灾呀。
还是先去给孩子买上笔吧。
对了,中午,最好炖点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