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历1273年,在千蜇之国统一23年后,肃清计划开始运转,没人知道是谁制定了这项计划,也没人知道这项计划真正的制定时间,人们知道的,只有那几位死去的几位爵的名字。恐惧笼罩着爵的世界,没有人知道下一个死去的是谁。
幽暗的房间里,穿着长衣的人坐在一幅壁画前,他的脚边放着一把长刀。壁画下摇曳的烛光隐约照亮了壁画,那是一个战争的世界,战火燃烧在整面墙壁上,到处都是残缺的尸体,被黑色火焰焚烧的战士。黑色里夹杂着血的鲜红,惨叫、呐喊,死亡的气息透过墙面萦绕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看着这画在墙上的战争,似乎就已经身在战场,就是站在这壁画前,似乎也能够听到画中的悲壮。
房门被打开,月光泻在石砖上,屋外的冷风也吹了进来,烛光摇曳,照亮了原在黑暗中的人的脸。壁画下的人很平静,精致的脸庞在烛光下透着些暗红,这样的脸,任谁也不会想到他曾经经历了无数战争,他更能让人联想到贵族,上位者或是掌权者。
“你来了。”壁画前的男人淡淡地说,脸上带着一丝微笑。
轻微的脚步声踏进房间,这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人,手上提着一把长刀,月光下,长刀反射着清冷的月光,微风微动,他披散的长发在夜里的风中轻轻飘舞。他的脸上戴着一个白色的面具,他透过眼睛处月牙般的细缝看着那幅描绘战争的壁画。
“你知道我今天会来吗?”面具下传出了机械般的声音,沙哑而难听。
“怎么可能?我已经坐在这里等了三天了,你比我想象中来得晚。”
“你等了我三天?第七爵苏月不是从来不等人么?”面具下的声音似乎有些嘲讽,又带着一些戏谑。
“在死亡面前,我能做的只剩等待了。你的声音很难听,不介意的话能改过来吗?”苏月笑着问。
“其他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面具人改回了他原来的声音,他的声音就像平静上荡起的波纹,平静而动听。
“应该吧,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苏月有些无奈。
“已经23年了,时间过得很快,一切都超过了我们的预想。”面具下的声音不再沙哑难听,变得清淡,就像行走于花间的文人,优雅迷人。
“是啊,我也没想到来的是你……”苏月说,他缓缓提起了脚边的长刀,“杀了我吧,然后去找到答案。”一个瞬间,壁画前的烛光闪动,苏月又放下手中的刀,刀还在刀鞘里。
一切都太快了,快到只是一瞬间。刚刚的一瞬间,苏月抽刀,起身,挥刀,流水一般挥过七刀,每一刀都对准对方的死穴。七刀挥完,两人身形交错,没有停下的空隙,再一次转身,两人又一次挥完了七刀,身形再一次交错,然后一切都恢复了开始的模样,苏月又坐在了壁画前,就像不曾离开过一样。
一切都太快了,好像他们在时间中偷了一个空隙,唯一见证他们挥刀的,只有那闪动的烛火。
苏月轻轻呼出一口气,他受伤了,有一刀他没有挡住,他的心脏被长刀刺穿,血一点点渗出细小的伤口,渗透了他胸前的衣服。戴着面具的人也受伤了,在挥刀的时候他没有完全躲过苏月砍向他脖子的一刀,他的肩膀受伤了。
“有点疼。”苏月说,微笑依旧在他的脸上。
“我会好好安葬你的。”
“记得在我的墓旁种些樱花,有时间给我送点酒,我要陈酿的梅花城,还要给我带点桂花糕,要小梅做的,我只喜欢她做的桂花糕。”
“都快死了还那么多要求。”戴面具的人微笑着,把手抚上面具,好像想要摘下面具。
“还是别摘面具了吧,我不想死前还看见你那张脸。就这么戴着吧,挺好。”
面具人慢慢放下了手,然后走到苏月身边坐下,“还记得我们陪王征战的日子吗?”
“才23年,怎么可能忘了?”苏月抬头看着壁画,眼底流露出悲伤。
“真不想回到那些日子啊。”
“那真是个活地狱,或许我是没机会再回去了,你就不一定了。”
“不想又有什么办法,我们是臣,若王欲天下,我们便屠戮沙场,王欲天上,我们便杀神遮天!这是我们的命。”
“命运是什么?无法抵抗的法则吗?”苏月的气息弱了下来。
“你不问为什么是我来杀你吗?”面具人轻声说。
“在这个庞大的计划前,我们都只是渺小的棋子,我不知道的,你也不会知道,问不问又有什么区别……”苏月的声音像是耳语,很微弱,但他的脸上依旧有着微笑。
“一条简单的命令,我却无力违抗,真是可悲啊。”面具人的声音也轻了,苏月的头轻轻靠在了他身上。
“找到一切的根源,回到一切的根源……”苏月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面具人没有再说什么,静静地看着苏月带着微笑的脸庞,他好像睡着了一样安详。
窗外,清冷的月光不变地照耀着这悲伤的尘世,风从开着的门里吹进来,烛火微微颤动,暗淡的烛光照亮了一小块描绘地狱的壁画,也照着坐在壁画前的人……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到底能算作什么?”乐城中央的一座高楼上,穿着一席白衣,戴着一个白色面具的人微微地感慨着,感慨还是自嘲?他自己也不知道。面具人突然有些感到伤心,他不知道明天早晨醒来他是否还能记得今晚,他也不知道明天早晨他还能否醒来,不过,他庆幸自己现在还活着。风吹拂着面具人的长衣,发出风的声音,面具月牙般的细缝里透出他狡黠的目光。
巨大的暗月和漆黑的天空构成了面具人身后的背景,面具人借着月光看向乐城东北处的一座房子。那是一座靠近乐城中心的房子,乐城的人都知道,那是一位爵的府邸,乐城的人也知道,那位爵曾跟随王征战天下,但是,面具人知道而乐城的人不知道的是,那位爵在今夜被杀死了,杀死他的是一个穿着和自己一样衣服的人,那个穿着和自己一样衣服的人也是一位爵……面具人的目光中透着一丝兴奋,他远远地看着那个地方,看了很久,他不知道那个房子里穿着和自己一样衣服的爵有没有离开,他只知道明天清晨,他会忘记今夜发生的一切,回到原来的生活,回到那无聊平庸的令他厌恶的生活,所以他尽情地想象着不远处发生的一切,尽情地享受着。
快到午夜了,夜里的乐城很静,不过也只有现在的夜很静,再过一会儿,过了真正的午夜的时间点,所有人都会在午夜钟声敲响的那一刻起床开始忙活夜市,夜又要开始热闹了……
“铛!铛!铛!……”午夜的钟声响起了,响了二十四声,乐城外围的一座房子里透出了昏黄的光,一会儿,又有几座房子里透出了光。有几个十几岁的年轻人走出了房门,一会儿,有几个中年人也走出了房门……很快,乐城内围的街道亮了,也变得嘈杂了,睡不着的人都出来了,夜市开始了。
巨大月亮的背景上划过一道黑影,现在屋顶的面具人离开了,他又要回归那平庸的生活了……或许很快,他就会换上一身衣装来到街上……
“我们到底算什么?”面具人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像是感慨,像是疑问,又像是自嘲,那两条细缝里,又流露出了他狡黠而悲哀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