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阜站在队伍的最末端。他前面的人一个个都面色阴沉，缓步而行。苗阜倒是没那么阴沉，他还试图跟前面的人搭话，不过没人理他。

“这地方真奇怪……”苗阜摸摸自己的脑袋，继续跟着队伍向前走。

他听到周围有乌鸦在阴恻恻地叫，道路两旁有不知名的野花散发着让人快要窒息的香气。苗阜下意识的就想屏住呼吸，然后他突然之间发现，自己竟然不需要呼吸。

他想起来了，自己已经身在阴间了。

阴阳相隔，阳间有阳间的规矩，阴间有阴间的章法。

他们这是要被引渡至奈何桥边，喝一碗孟婆汤，然后转世投胎。

苗阜突然有些心慌，孟婆汤能让人忘记一切，可有一个人他不能忘，死都不能。

队伍停了下来，有鬼差从队伍最前端飘至队尾，开口是犹如砂纸一般粗砺的声音：“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便可投胎转世了。”

奈何桥到了。

苗阜突然转身就跑，鬼差似乎已经见多了这样的事，伸手朝着虚空一抓，苗阜便被硬生生拽了回来。

“我不能喝……孟婆汤。”苗阜竟然还有力气挣扎，队伍前面的人一个个木然的走过奈何桥，端过老态龙钟的孟婆手里的汤一饮而尽，苗阜却还是在挣扎。

鬼差从未见过挣扎的这么厉害的亡魂，他正打算用锁魂链制住这难缠的亡魂之时，有一个声音从桥头幽幽传来。

“为何如此喧哗？”话音刚落，有一身黑衣的勾魂使者从桥头飘至桥尾，带来一阵更加阴冷的风。

“大人。”鬼差略微欠身。

“就是他么。”勾魂使者摘下帽子，直视着苗阜的眼睛。勾魂使者自身的威压足以让一切亡魂失去行动能力，可苗阜却在一瞬间激动了起来，居然挣脱了控制向着勾魂使者扑去。

“声儿！王声！”

勾魂使者皱了皱眉毛，“王声”这个名字他显然并没有什么印象：“在奈何桥边这样喧哗成何体统。”

他伸出手，苗阜就被阻隔在了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

你就是王声，我不会认错的。苗阜绝望的想。

离得近了勾魂使者才发现，苗阜竟然流了眼泪。亡魂本无泪，这眼泪燃烧的，是苗阜自己的魂魄。

“孟婆。”勾魂使者低声叫道，佝偻着腰的老妇人端来一碗孟婆汤，他端起那碗汤，便要硬生生灌进苗阜嘴里。

苗阜此时是真正的动弹不得：“声儿！王声！我是苗阜啊！”眼泪流的更多了，苗阜的身影更淡了。

“我这是为你好。”

一滴不剩的孟婆汤，能让人忘却此生种种，无论悲喜。

苗阜的眼泪还未干，表情却已变得和其他亡魂一样木然，勾魂使者见状解除了禁锢，苗阜果然没有再挣扎，只是低着头走向了奈何桥。

勾魂使者看到苗阜低头露出来的后脖颈上，纹着一个“声”字。

待到转世之后，一切痕迹都会抹去。

勾魂使者突然想起了一些模糊的事情。

有人一遍遍的冲着他念着一个名字——王声。

有人硬拉着他去到一间不知名的店里在后脖颈上纹了个“声”字。

这应该是他前世的记忆吧。

勾魂使者这么想着，然后面无表情的回到奈何桥头，继续引渡亡魂，日复一日。

在勾魂使者还跟苗阜一样是飘荡的亡魂之时，曾有九殿阎罗大声喝问。

“王声，你可考虑清楚了，勾魂使者无名无姓，无牵无挂，不入轮回，过往种种再与你无关。奈何桥旁有亡魂一日，你便需引渡一日。”

“谁都别劝我，我认死理。”

那时，他还叫做王声。

这是他能想到的，再见苗阜一面的唯一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