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老了,秋水寂寂了,旧日的蓼花如今也已老旧了,都在长风里缄默着。
岁月的轻霜将山河一一抚过,而故人远去,如风烟杳杳。
很是过了一段自我放逐的日子,懒散到无形,时间恍然有些混沌,混沌的都失去了重量。
就连笔尖的残墨都残缺到荒芜,心绪却如低眉小月一般清寒。
一枝幽兰,几竿疏竹,数枝老梅,都是别在岁月衣襟上的风物,疏影横斜在经年的窗牖,还是不脱形迹,抚慰着清寒。
这些个,都是世味。说到世味,是烟火中的一阙清欢。
一盏茶,一壶酒,一阙词,是世味。
一凉月,一砚墨,一丛芦,是世味。
世人如果没有俗味,便是这世间最无情的东西。当记忆的长河只余草木,那么,那一篮子悲欢人事都埋葬哪儿了?
在左手的天真里?还是右手的苍老里?
其实,这世间万物都有世味,于山长水阔间依稀可见疏朗的情份,绵绵不绝。
所以,才恋恋风尘。
前几日,看见一户农家院里的柿子树,树上一片叶子也没有,却也不是光秃秃的,枝头上挂着的,全是火红的柿子,将枝头压的有些弯了。
那一株柿子树,是萧索,也是丰硕。我想,这便是秋了罢。柿子是时光煮出来的俗味。
俗味是岁月熬煮的味道。熬煮俗味是讲究火候的,火候浅了,这味道,便不够有滋味。火候老了,或许又会变味。
正如漫山遍野的一草一木,经过岁月的煎煮,在枝头泛着老意,看着也就有了些世俗的况味。
我知道,走到深秋,离枯山瘦水不远了。季节将收敛所有温柔的秉性,只将凛冽狂奔。
果然,一夜秋风,摇落了一地的碎黄。那碎黄还带着一身的清幽,和着雨水混入泥中,望去一片狼藉,很是伶仃。
从一芽破土到一花一叶的凋落,期间,我们不知,岁月将给予多少摧折?
会经历怎样的惊天动地?这惊天动地藏匿在细长的光阴里,静谧地蛰伏着。
生命在缄默里平静地撕裂、生长。
鲜活的依然鲜活,腐朽的已然腐朽。
从来都是繁花易落,人事易分。
一生所遇都是过客,甚至,曾经以为一路到底的人,也许一个转身,就成了再也不见的过客。
人生的离散,也都藏匿在细长的光阴里。
光阴里是藏着疼痛的,只是痛而不言罢了,当每一寸日子都埋首在烟火里,体味了温暖与薄凉,经历过黑白灰,不再斑斓到泛滥,人生便有了些俗味。
所谓世俗,就是一入世,便入了俗。
草木也好,世人也罢,都是从入俗到出俗的一段过程。
很多人入俗之后,想尽法子怎样去脱俗,其实,何必?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风景。世间万事也皆有深意。该入俗的时候就入了,该出俗的时候就出了。
俗,是人生的底色,是在俗世里打滚,去除杂质后的浓厚汤底,经过岁月的熬煮,或许不会再有一望到底的清透,但,从此,生命变得质感起来。
对于写字的人来说,文字也是,可以很温暖,也可以很寒凉,当文字泡在俗味里浸透,煮过之后,文字才有老意,才经得起嚼头。
俗味,是烟火中最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