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18日 星期日 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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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爸爸的真正堕落,是从上网开始的,于青少年而言,网游猛于虎,从我爸爸身上可见一斑。
我们家住在县城东郊,离县城闹市区就两公里路,走路不用半小时。
我爸爸上四年级的时候,正是网吧红得发紫的时候,仿佛一夜之间,赤县县城里就冒出了十几家网吧,千奇百怪的名字配上五颜六色的灯光,在深夜里,如幽灵一般吸引并摄夺多少未成年人的魂魄,让他们乐此不彼,茶饭不思,进网吧成为他们人生唯一的向往。
尽管我们家住在赤县城郊,但城郊就是城郊,农村的面貌彻底改变不了,与城里的生活方式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消费方式不一样,消费档次也不在一个水平上,社会的发展和对新事物的认知也好像要慢几拍。那时候,村里能买电脑的人家不上五家,买了也是装门面,作摆设,一不会玩,二没有网,玩游戏也无非随机带的蜘蛛牌、接龙、闯关,一时的乍新鲜。
作为农村孩子的我爸爸也一样,尽管聪明,但认知度也并不高,知道“网吧”这个新名词,还是学校经常强调,老师经常告诫“未成年人不能进网吧”才知晓的。
知晓以后,就总觉得“网吧”一定是个好去处,习惯思维,往往大人们不许去的地方都很好玩,大人们不允许做的事情都十分刺激,就比如大人们常说,小孩子不能啃猪脚叉叉,会叉媳妇,谁啃了,长大后就说不到媳妇,慢慢才明白大人们的谎言,原来是猪脚叉叉太好吃了,大人们想自己留着吃才编造了这个谎言,而且还代代相传,直到现在改称“蹄花”了,才很少听到这么说。
我爸爸天资过人,整天幻想着“网吧”的神秘与奇妙,多少次想问我爷爷奶奶和他们老师,终究怕惹火烧身而作罢。但越不明白越觉得神秘莫测,总想一探究竟,有时候恍恍惚惚想得走火入魔……
想归想,我爸爸其实也是不敢贸然行动的,他对我爷爷的耳光和皮带还是有所忌惮的。虽然有我老祖太这棵大树,但我爷爷的暴风骤雨要真刮起了,大树也是这挡不住的,往往是鬼哭狼嚎还要跪地求饶,有时候连大树也少不了要挨上几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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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爸爸上四年级的第二个学期,他们班上转来一个新同学,后来才发现,这个新同学可真不一般。
这个同学姓李,名超凡,是从城西的清水河小学转来的。
那个学期开学早,才正月初十就开学了,娃娃大人都还处在过年的氛围里,由于手里逐年增多的压岁钱,又遇上了日新月异的好时代,孩子们根本就还没玩够,虽然报了名,进了学堂,其实心还在各种新鲜玩具和越来越刺激的游戏上,要想收心,谈何容易。
李超凡是报名的第二天转来的,那天是星期二。课间操的时间,班主任张老师领着他进的教室,见我爸爸的旁边有一个空位,便安排他坐在了那里。
这个安排不是刻意的,但却是致命的,张老师做梦都想不到,这个不经意的安排,会给他带来那么多麻烦,足足够他后悔一辈子。孩子与孩子的沟通,不像大人们有那么多讲究和选择,他们见面熟的能力往往超出大人们的想象。
才下第三节课,我爸爸和李超凡就出双入对,勾肩搭背了,连称呼也别出心裁,相互间是称呼“家门”,而不是喊名字了。也难怪,子家屯小学的学生,子姓的占大部分,其他杂姓占了一小部分,偏偏天下第一大姓的李家,在这里是“少数民族”,所以我爸爸见到了另一个姓李的就格外亲切。
就是一节课的时间,除了转学的真正原因暂时保密外,李超凡已经把能告诉的信息完全告诉了我爸爸,同时也获取了我爸爸的第一手资料。
三天后的星期六,就是元宵佳节了。根据赤县的传统习俗,元宵节这一天要大闹元宵,白天要耍龙——举行隆重的舞龙比赛,晚上要打礼花,举行声势浩大的焰火晚会。
我爸爸和李超凡约好了,元宵节的中午,一起到县城里去看人家耍龙,碰头地点定在翰林书院门口,十二点半,不见不散。李超凡还说,要带我爸爸去一个好玩的去处,给我爸爸一个天大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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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的小学是不能住校的,李超凡转学过来,是住在他姑妈家,他姑妈家也在子家屯四组,我们家是三组,尽管不是一个组,但我们家和他姑妈家离得很近,直线距离不过两百米。
因为元宵节是过小年,我们这里的习俗,一般是不允许在别人家过年的,连嫁出去的姑娘在娘家过年都不允许。有传说说,若真要在娘家过年,那也不能上桌子吃饭,只能躲在门背后吃豆腐渣。
李超凡不想在姑妈家过小年,星期五放学他就回清水河的家了,所以和我爸爸有了以上约定。
翰林书院,是赤县最大的书店,地处赤县县城最繁华的银杏大道二圆盘,即算在平常,白天晚上门前都车水马龙,十二米宽的人行道上,只见人头攒动。
元宵节当天,为了舞龙大会,银杏大道从中午十二点封路,不准车辆通行。才十一点半,整个人行道已经被游人挤得水泄不通,平常的人头攒动变成了现在的人流蠕动,每一个个体好不容易才能挪上一步。
按约定时间赶到的我爸爸,被淹没在人流中,只感到周边遮天蔽日,连东南西北的方向都拿不准,这可怎么能找到约好在一起玩耍的李超凡呢。
被困在人堆里,我爸爸就是一颗不由自主的沙粒,他左钻右突,却总是无能为力。心里老在问,这可怎么找到李超凡呢,平常也够“英雄”的他急得只想哭。
人挤不出去,声音却挤了进来,“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远处传来了耍龙的锣鼓声,其中还夹杂着踩高跷、扭秧歌的唢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