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久天长》作为第69届柏林国际电影节唯一的华语片,斩获最佳男女演员双银熊大奖,这部长达三个小时的影片看哭了很多人。
影片叙事时间跨越二十多年,讲述了关系密切的两个家庭,因为一场失独意外,打破了平衡关系,失独家庭选择远走他乡,领养孩子,从头开始。然而失独的悲伤始终横梗在这个家庭里,而另一个家庭带着愧疚,心灵始终无法安宁……
多年以后,两个家庭再度重聚,揭开了重重心结,而这将又是一个新生活的开始。
/01/人那么渺小,却又可以那么伟大
丽云真的是个命苦的女人。
年轻时失去独子、流产不孕、失业、远走他乡、养子叛逆出走、丈夫出轨……
丽云几乎遭遇了大时代或他人造就的种种挫折。
而她始终那么隐忍,那么宽厚,那么善良。
她就像那个年代无数普通妇女一般真实。
一边承受着命运的极大不公,一边任由痛苦内化,吞噬自己。
失去儿子,对她而言,活着的时间只是在服苦刑。幸运的是有相知相爱的丈夫,苦刑起码有一丝温暖。
二十多年后,她看到与儿子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沈浩,事业有成,家庭美满。
她只是轻轻地说一句“浩浩都这么大了了”。所有的观众都看得出来,她隐藏着半句没说出口的话: “要是刘星还活着,也该这么大了。”
畅销书《无声告白》中,母亲玛丽琳失去女儿后,书中是这样描述她的:
她心里的某个部分仍旧希望回到那个瞬间——什么都不要改变,甚至不和莉迪亚说话,什么都不告诉她。只是敞开门,再看一眼睡梦中的女儿,知道一切都好。
丽云扮演者咏梅回答记者时候说:失去孩子对于一个母亲来说那种痛是难以言喻的,而且是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
失去儿子后,丽云和耀军都是为彼此而活,是彼此活下去的力量。
事件的表象是好友沈英明一家导致了刘家的悲剧。
如果丽云和耀军就此憎恨沈家,对于旁人来说都是可理解的。
刘家没有报复,没有抱怨。
甚至耀军还让沈英明:从此不要在沈浩面前提起这件事情,让沈浩淡忘刘星。
刘家选择离开,为了不让沈家感到为难。
这是一种特别中国式的宽厚,放过别人,也期待时间能放过自己。
都说善良是一种选择。人在面临着种种苦难,能够保持善良尤其珍贵。
生活中总是存在这样那样的不公,我们常常会恼怒地质问,为什么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努力又虔诚,从未做过恶事,从未辜负他人,为什么自己要遭受这些苦难?
从历史和空间中看来,人是那么的微小。大多数人都没有改变历史和世界的能力,想到这一点就会觉得特别沮丧。
普通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是经历种种苦难,然后悄无声息地逝去吗?
影片中养子浪子回头,自愿承认自己是刘家的儿子“刘星”,并带着女朋友回家。这大概是丽云和耀军晚年唯一的安慰和希望了。
人生大起大落,只要有一丝美好的微光,那么就人间值得。
/02/良知是人性的本质
丽云失去孩子后,因工作原因导致好友不孕的海燕,愧疚自责。当听到儿子沈浩述说刘星发生意外的原因,她更濒临于崩溃的边缘。
沈英明早年下海经商成功,沈家过上了富人的生活。海燕却在她的余生里日日夜夜地被愧疚和自责所啃噬,被折磨得神情枯槁,甚至导致精神疾病,最终郁郁而终,直到临死都没有原谅自己。
当海燕最终在病榻前对着丽云耳语:“现在我们有钱了,可以生了。”的时候,其实她也深知已经不可能。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于她依然是进退二难。她不过是时代大背景下一个微小的尘埃而已。
虽然两家都保持默契,不再谈起刘星,但沈浩从未忘记儿时的好伙伴刘星。
他对当年因为幼稚无知,而导致好友发生意外的行为深深自责,对失去好友满怀痛苦,对好友父母的愧疚。
这些良心的痛苦,从未被他淡忘,反而随着岁月沉淀,愈发沉重,以至于他也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
成年的沈浩选择成为可以救助无数人的医生,他希望通过拯救他人来排泄自身的痛苦,也是在为自己赎罪。
茉莉这个角色并不讨喜。
从某个角度来说,她越界了,甚至成为压倒丽云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人性从来都不是单一的。
在刘星没发生意外以前,她就喜欢上了师傅耀军。
发生意外之后,她的感情更为复杂。对耀军几十年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爱,对丽云深深地同情,更因为刘家的悲剧是哥哥一家造成而感到愧疚。
当她怀上耀军的孩子,她宁愿放弃自己出国奔向大好前程的机会,想要为刘家生下这个孩子——因为这是他们沈家“还”刘家的。这也是她对自己感情的一种“还愿”。
红色是茉莉的代言色。红色充满了激情,同时也具有一定的侵略性,正如茉莉性格活跃,同时又满怀悲悯。
当时在影视中看到他们两家人团聚的时候,其实内心是有愤怒感的:凭什么你们沈家活得那么好,而刘家却活得如此艰难?
但是我们又清楚地知道,即使不是海燕,也会有其他人去做这件事情,而沈浩也不过因为年幼无知。
相聚时候,两家的关系已然没有从前亲密。但把话说开了,对彼此都是一种解脱吧。
人因拥有情感而之所谓为人。
/03/电影语言无声的隐喻是电影的魅力
游刃有余地通过电影语言来营造氛围,是每一个电影大家的基本功。
耀军和丽云为什么他们远走他乡,都找了有水的地方,比如最早的海南,然后定居于四面是海水的边境岛屿。
大概是因为儿子是在水中走的,或许他们期盼他的灵魂就寄托在水里。他们下意识地想与儿子最后接触的地方更接近。
儿子被水带走,耀军和丽云后半辈子就被困在了水里。
养子离家出走,耀军和丽云在暴雨中四处奔走寻找。
在斑驳老旧的巷子里,他们各自站在拱门和屋檐下避雨,一抬头看见对方,两人都停下手上的动作,不发一言,默默地隔着雨帘看着彼此。
那一刻,彷佛命运就此定格。
他们既共同承受着生活的种种打击,相知相爱,却又彼此独立。
回到家中,因为窗户没有关闭,雨水灌进了家里,破旧的生活用品漂浮在水面。
这个水浸的家隐喻着养子的出走,曾经失去儿子的痛苦,再次侵袭他们的心。
丽云和耀军平静地整理着水上的物什,已经经历过一次失子痛苦的人,此刻,他们努力着去找回当年控制痛苦的感觉,不然心灵恐怕要撑不住了。
丽云在海边不断地织网。生活如同一张大网,每个环节都紧扣相连,儿子去世,丽云的这张网就空了一个大洞,养子本是她填补这张网的新材料,然而养子的叛逆使这张网怎么也补不好了,直觉耀军出轨,丽云彻底地决定放弃了这张网,直接沉入水中。
人性是能够引发全人类共鸣的影视作品主题。
什么是地久天长?人的肉身终会消逝,人性善和真的光辉则天长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