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 木头人 ;一、二、三 木头人 ……扭头。哈哈,黑仔动了哦,黑仔到你了,咦?阿凉呢?阿凉!阿凉!你在哪啊?快出来不要再躲了阿凉!阿凉不要躲了, 阿凉……”
当我在键盘上敲下这一段文字时,久违的感觉一下子涌上了心头,因为这是一段关于你的记忆,也是那时我一直相信你能够回来的依靠与信仰!
阿凉,你还记得吗?这是在十多年前,那个如枯草般灰黄的年代里唯一一个能给我们带来极大乐趣的游戏,也是一个我们最为喜爱的游戏,记得每次玩这个游戏的时候,你都会在我数一、二、三 木头人时躲藏起来。等我一扭头便就再也看不到你的身影,于是我便急的嚎啕大哭,边哭还边呼喊你的名字,而你也总会趁这个时间,从田间地头,或是哪棵大树上 “噌” 的冒出来,并发出“哦咧~哦咧~”的怪叫,告诉我你在这,然后张开双手满脸笑容的向我奔来。安慰我说:“波妞别哭,阿凉不会离开波妞的,阿凉发誓!”听完,我破涕为笑。那时的你也很淘气,总是在我不注意的时候,乘机往我背上拍了一巴掌,接着我的白衬衣上便留下了一个你“光荣的烙印”(巴掌印)。我生气的追着你满街乱跑,非让你给我弄干净,可是你却跑的越来越快 ,嘴里还念叨着,“来抓我阿,来抓我阿!”
那一年你9岁,我7岁,你留着你“明星”刘痞子那样的斜留海,你说那叫“酷”。然后我也学你,自己拿剪刀把齐刘海剪掉了一半,修了一个所谓的斜刘海。结果被我妈骂了一大通,可是我却一点也不后悔,还学着你的样子给我妈说那叫酷!你的眉毛颜色很浅,村里人都说是你夏天总在外面乱跑让太阳给晒的,你不服气,后来的好多天里,你见到我就问我,问我的眉毛为什么张的像柳叶一样,还是黑色的。我给你的回答是,“那叫酷!”你细长的眼睛下面有一道抓痕,我知道,那是你给我捉花猫的时候,被花猫抓的,可是你却一点埋怨我的意思都没有,还说花猫喜欢你的眼睛才抓的,说花猫不喜欢波妞的大眼睛,接着便又揉揉你那塌塌的鼻子,用手指点点我高高的鼻梁,咧着不大的嘴冲我挤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来!记得那天是我八岁生日,我硬拉着你去街上的照相馆照了张照片,一路上我拉你拉的很累。我把你使劲往前拉,而你却使劲把我往后拽,你说那里面很黑,会有妖怪。而我安慰你说,咱们在那里面大声的笑,就可以把妖怪吓跑,你信了。于是在照相的时候,相机里就出现了我们咧着嘴大笑的场景,拿到照片后,你让我把照片贴门上,你说是可以辟邪!于是我便追着你满屋乱跑,你边跑还一边冲我做着鬼脸,说:“抓不到,抓不到!”
其实真正让我抓不到的还是你十五岁的那一年,说真的,我的确很讨厌那一年,因为那一年见证了你的离开。
15岁的你即将初中毕业升入高中 ,当你凭借你优异的成绩拿到县里大红色的高中录取通知书时,你很高兴,你不肯放在任何一个地方,你说怕弄丢了,那份通知书是你拿着给我看的,你说你不许任何人去碰它,你给我看完后便又将它整整齐齐的折叠好,放入了你外套内层的口袋里,一向丢三落四顽皮的你,第一次对待东西这么认真,高中开学的前一天晚上,你约我出来玩,你说怕开学后就没有时间了,也就当作第一次离开你这么远的道别。
到了晚上,我按照我们约定好的时间来到了街上,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摩托车上的你,你手指间夹着忽明忽灭烟,每吸一口都会被烟雾所呛到。宽大的西装像毯子一样包裹着你。你的头发也改成了大人们的后梳式发型。脚上诺大的黑色皮鞋擦的光亮,并且在地上打着不着调的节拍,成熟的有些青涩!我知道,那是你想要改变,想要走向成熟的标志!
从那刻起,我真的很害怕你会改变的一发不可收拾,我害怕有一天,你穿大人的衣服突然变的合身,不会在是这样的格格不入,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就真的改变了?真的完完全全的丟掉了最初的自己?或者,也会丢掉了我?你把车开到我面前,对着我按喇叭,问我在想什么,我将我所害怕的统统都告诉了你,你拧着眉头冲着我笑,说我总是喜欢胡思乱想。我低着头沉默不语……
你骑着车载着我飞快的穿过街上的大街小巷,我让你骑慢点,可是你却反而把车开的越来越快,丝毫不听我的劝阻。你开累了,在路边小吃摊停下,你说你请我,让我随便吃。我们就这样一下子吃了30多根串串,原本不喝酒的你要了一罐啤酒,学着大人们的样子,皱着眉,一饮而尽。喝完后便陷入了不停的咳嗽中……
你说年轻就是你的资本,可是你却忘了你正在用你的资本一点一滴的将你打磨的力不从心。回家的路上,我执意不让你送我,可你却拿出手电筒照着你张大的嘴巴,压低声音对我说“路上小心!”看着你狰狞的表情,我对着你的耳朵说了句“真丑”,随后便扭头就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因为我知道,跟你待的时间越长,就越舍不得你的离开。你也没有追上来,只冲着我喊了一句再见。随既传来耳畔的便是摩托车“轰隆隆”开动的声音……这时,我便回过头来,看到的是你渐行渐远的背影,摩托车轰隆隆的响声也变的越来越模糊。这使我想到了我们从前玩一二三木头人时,我一扭头而你却不在我身后的场景!我调转回家的方向,向着你离开的地方跑去,吹着你吹过的风,走着你走过的路,这些算不算是拥抱了你?
你走后的每一天,我都是在无边的思念里渡过的,我尝试着去走你带我走过的每一条路,去看你带我看过的每一道风景……我真不知道我们的回忆怎么那么多,多到我每走一个地方都会想起。
最后一次见你是在三年后,你搬家的前一天夜里。你家里人为了能让你在那边上学方便,便准备移居去省城,我知道这个消息后,当天夜晚就赶去了你家,在你家门外等了很久你才慢吞吞的出来了,这时的你已经是个大男孩了,原以为你会和我一样有许多话对对方说。可是,你见到我后却只是礼貌的笑笑!随即和屋内的新朋友说着还未说完的话。我问你过的好不好?问你学习怎样?问你有没有交到新的朋友?问你还记不记得我?而你回答我的却是哦,嗯,是……这几个单调的不能再单调的词语!这时我便明白,原来时间是可以将原本陌生的人拉的越来越近,也可以将原本熟悉的人拉的越来越远……
“阿凉,明天你搬家我们早上八点来北桥道个别吧!离你家很近,不会耽搁你时间的!”昏黄的灯光下,穿针织衫的你打着长长的哈欠,冲我点点头,示意可以!“你回家吧!我朋友在叫我,明天还有事呢,再见!”这是我们的对话中,你对我说的最长的一句话。在你准备关门时,我硬塞给你一样东西,那是我过八岁生日时,硬拉着你去和我照的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你和我笑的很傻,透露出淡淡的纯真。我多希望你能像当初照片里的你一样,能一直站在我的身旁!照片的背面写的是我们的小名,“波妞、阿凉 。时光不老,我们不散!”你扫了一眼,便随手放在桌上,然后关上了门。看着你的一切行为,那些想对你说的话便立马梗塞在了喉咙,我一转身就全都变成了眼泪,哗啦哗啦的流下,像打开的水闸。我在回家的路上拼命的奔跑着,迎面吹来的冷风在耳边呼啦呼啦的作响,仿佛进入了耳内,直到灌进了心脏!那一刻我便知道,原来时间真的可以将一个人改变的面目全非,也可以将原本最真挚的感情撕的粉碎,并将我的念旧和依依不舍称之为幼稚的代名词。
平时最爱赖床的我,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就起了床,可以说我昨天晚上根本都没有睡。我家人说我起太早了,让我晚点起来,可是我却没有听,走出门的那一瞬间,听到了他们的责骂。
由于我家离北桥很远,要走过很长一段路,所以我不得不奔跑着去,路上被雨水溅起的雨点落满了我的裤脚,明知道和你约定的时间是早上八点,可是我还是怕错过了你,五点十多分我便就到了北桥上,天下着雨,我打着伞,用手电筒照着通向你家的那条路,桥上很安静,只能听到河床托着河流走向远方的声音,和雨滴不停敲打着周围物体的“唰啦唰啦”声。我强撑着困意,害怕你来了而我却看不见,我心里默念,“一闭眼,阿凉来了会找不到我!” 就是这句话使我一直强撑到天已大亮。桥上来来往往有不少人经过,可是却没有一个是你的影子。人越多,我的孤单与落寞感也越来越显得突兀!
眼看家家的房顶都已冒出了浓浓的炊烟,一直扩散到了远方。我的心再也按捺不住了,也跟着炊烟一起去了远方,具体来说那个远方就是你所在的地方。心一动,脚也不听使唤了,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你家门前,看着你门上紧锁的铁环,我的心也不由的揪紧了起来,我或许已经知道了答案——你已离开! 可是我还是不肯去相信我自己,我飞快的走到你的门旁,一声声的敲打着你家的门,先是慢慢的,后来越来越快,每敲一下,我的心也就好像被震碎了一块!我不愿意相信我看到的现实,我守在你家门前,遇到一个路人就向他询问你的消息,可回答都是“你已经搬走了!”我说他们是骗子,说你是像往常一样藏起来了。因为以前每次玩一二三木头人时,你都会藏起来,然后在我嚎啕大哭时再从某个角落里窜出来,张开双手说你不会离开,这是我由使以来最大的依赖与信仰。而如今,我扭头了,也哭了,可你却在哪呢?我大喊你的名字,可回应我的只有冰冷的雨声,和流窜四周的空气。我丟掉了雨伞,站在雨地里,雨水很冷,当头淋下……
时间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再次听到你的消息,是一次聚会上黑仔告诉我的,黑仔说你到了那不久,骑摩托车闯了红灯,出了车祸,导致左脸部撞伤,在学校由于你的自尊心受挫,正处于叛逆青春期的你放弃了学习,撕掉了你的高中就读证件,整天和一群混混在一起,你终于成为了你小时候崇拜的“明星”(刘痞子那样的人),你喝酒从原来的一杯就醉,到现在的三杯不倒,抽烟的姿势由原来的过份生硬到现在的越来越熟练,爱人的方法由原来的不离不弃也到了现在的异常随便……阿凉,你这不叫成熟,而是叫堕落,你知道吗?
阿凉,自你真正离开我的那一天,我便就养成了一个不好的习惯,喜欢睡觉的时候在漆黑的夜里关掉灯,在一片黑暗里努力的睁大眼睛,想去用力的看穿四周的黑暗,因为从前的你在黑夜里喜欢用手电筒对着嘴巴,在刺眼的灯光下,对着我龇牙咧嘴的做着鬼脸。我这样做就是为了能看到你再次纯真起来的样子。你的离去从我身上经过,像线穿过针,我所做的一切都有你缝纫过的痕迹!
现在窗外夜已深了,很静,并下着雨,雨滴打在楼下的那块旧铁皮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我在屋内将玻璃窗紧闭,将木门反锁了一道又一道,我生怕屋外的雨滴会渗透进来,将有你的记忆和当时那份青涩懵懂的感情淋湿朽蚀,再到字迹模糊……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原来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我一扭头,而你却不在我的身后……阿凉,如果可以的话,我数一二三木头人,你就立马出现在我的身后,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