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木苏里
白云苍狗,往事如烟。倦鸟归巢,得偿所愿。
祝来生有幸,能在尘世间等到一场相遇。
他在生死间往返了十二轮,长途跋涉,就是为此而来——他的灵相还镇在笼心中央,那上面是封印大阵,阵里是他要强留下来的人。阵中幻境重重,荒草遍地。八百里血海蜿蜒、朽木丛生。他跪坐其间,吻了红尘。
原来他每一次孤身站在阵里,听着那些如影随形、钻心剜骨的哭声,一点一点剐掉那些负累不下的尘缘时,一直有一个人守在阵的另一端,替他承接下了所有。
一切他要不了的、说不出的、化不开的、驱不散的,都被那个人揽了过去,他居然一无所知......
他在尘世间兜兜转转、生生死死,往来了一千年。画过无数张不知模样的画像,听过无数次关于“封印”和“不得往生”的故事,却从没想过,对方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那个给了他名字、又给了他来处的人,在十多年后,成为了他不能说的俗世凡尘和痴妄欲念。
不知何年冬至,成百上千的灯盏从山下升起来,越过松林和山壁,朝更高远的地方飞去,那是十年才有一次的盛景。
而闻时全然不知,背对着那里,只看着他。那时候的尘不到停了一下步,对他说:“雪人,回头。”闻时怔了一下,转过身,看见了满天的灯。再转回来时,他是笑着的。他笑着说:“尘不到, 冬至了。”
那个瞬间尘不到看着他,忽然觉得万般负累不过如此。他送过数不清的人,与他无关的、与他有关的,送完总能转身离开,去往下一场道别。
唯独这个,只要多看一眼,他就再也走不了了。
其实那天,就算闻时没回松云山,尘不到也打算好了要去看他的。毕竟是生辰,衣年一日,一生不过数十年。哪舍得让那人孤零零地过。他写了纸笺,说好了要回去的。怎奈松风明月三千里,天不许归期。
再热闹的宴席也逃不过席散,再繁华的朱楼也躲不过蔓草荒烟,万物轮转,终有一别。于是他豁上生死,掷了一场豪赌。
赌他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石洞里不知年月地枯坐着等风来。“吾承吾主之意镇守松云山境,祈盼千年,终得大开阵门。今以素衣长礼,迎故人归家。”
或许你已经不记得了……你其实跟离开的人好好道过别,于某个长夜。
松云山–––世上确实是有这样一座山的。它山巅常有风雪,山坳有一汪灵泉。长风入林,涛声百里。它有一个仙客取的名字,叫做松云。松者,山魂也,送暑迎寒。云者,众也,苍生如海。
“闻时” “闻时...”
“尘不到” “谢问”
不知今夕何夕
祝来生有幸,能在尘世间等到一场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