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筱一个人沿着街道边走了很久很久,路过了三两摇曳散落叶子的树丛、路过忽蹿而去的野猫、路过年迈的老人、路过打着伞的阿姨、路过街边的小摊、路过情侣嬉笑奔去…她停下了脚步,安静地回头看着远去的情侣的背影,隐隐约约的欢笑声越传越远,她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很久,直到他们消失在路口也都没有挪动脚步。
她觉得怅然若失,这么多年了,始终没能把他从记忆里抹去,或者说不至于这么痛彻心扉的悲伤。
林泽在她的青春里扎根了七年,她狠心拔去后,他再无音讯,哪怕筱筱想尽一切办法去打听关于他的消息,始终如石沉大海。那种愧疚感和遗憾捆绑在一起,压着她后来多少年的生活。
她八岁那年新搬来一户人家住在她们家隔壁,她在院子里玩耍的时候,总有一个小男孩探出个黑溜溜的脑袋来看着她。他就是林泽,有着让人羡厌的长睫毛大眼睛,从小就透着眉清目秀的锐气。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筱筱盯着他看了很久,问他要不要过来一起玩。林泽咯咯的笑起来,眼睛眯成月牙,两只酒窝一深一浅在两侧脸颊。就是这样天真可爱的模样,他哒哒哒跑过来一脚把筱筱好不容易捏起来的城堡打回原形,筱筱愣了一下,“哇”地哭得特别大声。从那天起他就不断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捉虫子戏弄她,溅她一身水,把泡泡糖粘到她的头发上…八岁的筱筱一看到他就四处躲避,却总能遇上,林泽有着这个年纪该有的欢乐和淘气,而筱筱性格生来安静而认真。
假期结束的第一个学期,林泽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教室里,他站在讲台上阳光而自信地介绍自己。因为年纪相仿,他来到了她的班级和她成为了同班同学。筱筱从小成绩就很好,在林泽没出现之前总是班级甚至是年级的第一,而林泽的成绩也好得让人羡慕,他和筱筱总是一个第一一个第二。成绩好的人在班级里超常的受人关注,在其他人眼里,两个人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值日,甚至是相互之间递一本作业本都暧昧不已。筱筱对他的印象还是不好,那一脚就像踏碎了她童年的梦想,她觉得自己小气极了,就连林泽代替自己成为年纪第一,也让她嫉妒了很久,妈妈一天到晚在耳边不断地嗡嗡碎碎念,让她觉得自己真的特别差劲。而却又因为邻居的关系,妈妈总是让她去和林泽一起玩,一起学习,每次带的零食都要给林泽备上一份。这样不好也不敢坏的状态维持了很久,筱筱也并非觉得他太讨厌,只是不想再被捉弄,往来频繁的关系,在小学初中里不断被人当做笑柄一般,同学们都似有若无地开着玩笑说筱筱和林泽是一对,林泽也不会去反对这样的言论,沉默和低头笑笑成了他所有的答案,这样的含糊不清又更让人确定了两人的关系,筱筱只能每次都主动上前解释。却又越抹越黑。偶尔班主任会安排他们一起值日,一起改作业,一起发作业…同学们更是竞相起哄,筱筱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些是非之地。其实这些尴尬林泽也看在眼里,只是或许他想着岁月会把他们打磨得顺其自然罢了。
为了避开和林泽一起工作,筱筱只能每次放弃竞选班干的机会让给其他人,成绩的优异让他们有太多的交叉点。一次竞选结果出来后,林泽站在她旁边问:“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筱筱抬头白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做着手头的练习。那天林泽和她并排坐着,他看着她认真学习的样子,时常帮她看一下错的地方。其实这样也挺好,只是筱筱的性格拒绝了这般的安好。
那时,筱筱撞上了一场感冒,三十八度多的高烧,而她还是每天吸着鼻涕、头晕眼花地来上课。一整天都昏昏沉沉。上课的时候一张纸条传过来,直打在她头晕到冒泡的脑门上,皱巴巴的纸条里歪歪扭扭的字“今天你值日,看你不舒服,帮你扫了地,擦了栏杆扶手,够老铁了吧我”,筱筱下意识地微微一笑。下课后,她走到林泽座位旁放下了自己的饭卡:“请你吃饭,自己拿去打”,林泽抬起头看她因为发烧引起的粉红的双颊,问:“你不吃呀”筱筱摇摇头“嗯,不舒服,没胃口”说完就回到座位上趴着了。林泽回来的时候带着一小袋的零食和面包“我在下边的小卖部买了一点吃的,你看一下想吃点啥,你得吃点东西”,看着塑料袋里热气的小零食,筱筱皱了皱眉头“我真怀疑你不安好心,我烧成这样,你还给我买这些,你看我能吃啥”,林泽翻了一下里边的东西,挠挠头苦笑“嘿嘿,我只是想让你吃点东西”,筱筱看着他不好意思的样子,掰开了一点面包放进嘴里。林泽帮她去打一杯温水,看着他的背影,筱筱其实也并不是这么讨厌他。
不得不承认青春里林泽给她的帮助和感动真的太多太多了,他为他做的很多事情都会因为她的一点点小小的偏见而去无视,这样的人或许在未来的很多时候就算铆足了勇气可能也不会再遇到了。这样的道理只可惜她独自走了很远很远以后才发现。他给她送零食和水果,在回家的公车上和她分享昨天看的书,听的歌;她睡着的时候可以靠着他的肩膀;在她生病时帮她做笔记,给她背着很多很多人黑锅,就算她闯下很大的祸,他也能够出现替她受罚…却总能在她面前露出傻傻的笑脸,直到他离开了,筱筱才发现生活里的明媚原来都是因为他。
“嘿,筱筱,我买了个新手机”快中考的时候,林泽在回家的路上兴奋地掏出了一个崭新的手机,除了他的妈妈,第一个号码记的就是筱筱的。“我告诉你,不许给我乱打电话”筱筱有点生气地看着他,林泽也不会告诉她,她的表情真的特别可爱。
事实证明,,林泽的话不太可信。后来的几周里,每一天他都能找各种借口和筱筱通上电话。妈妈从没放在眼里到日益严厉的目光,随着年龄的增长,异性之间稍微频繁的交往都会被带上有色眼镜来看待。“林泽,我告诉你不许在往我家打电话了!我妈妈现在对我们误会越来越深了!”筱筱在那一通电话里生气地冲着手机喊道,电话那头愣了一下,一顿安静后挂掉了电话。
在学校的一个周五,筱筱发现林泽的手机落在了教室里,于是只能拿着手机去操场找他。夕阳,汗水,和漂亮的三分球…这是一个少年般的下午。“林泽!”筱筱在篮球场外边喊着他的名字,他和几个同学走过来,呵呵的笑着。“哟!嫂子来了”周围几个同学嬉笑着说,筱筱忽然觉得特别尴尬,忙解释“什么嫂子,我和他只是朋友而已,不要乱说话”,“林哥,嫂子害羞了哈哈哈哈”那种玩笑的过分一下子扎进了筱筱的心里。而林泽并没有表达什么,等他们离开后,筱筱气红着双脸向他嚷“你为什么不和他们解释一下”林泽挠了一下头发“为什么要解释,没什么好说的,他们喜欢说啥就说呗”。“林泽,我告诉你,我真的受够你了,你就不会觉得尴尬吗,真不知道我到底是做了什么遇见了你这样的瘟神,我真的讨厌死你了,从小到大一直在捉弄我,我不想再和你继续玩了。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幼稚,就因为你打乱了我所有的生活,所有人都误会我,那些喜欢你的女生,她们怎么对我的,你知道吗!因为你,我妈觉得我不够优秀,因为你我再也没能是年纪第一,因为你…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你变得一团糟,你总问我怎么样才能不讨厌你是吧,我会讨厌你一辈子!”筱筱眼睛里噙着泪水,说到最后声音不断在颤抖着。她把手机塞到林泽手里,就一个人回了家。
周末的两天,筱筱再也没接到林泽的电话,甚至出门都没有碰见过林泽,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可以安静地过日子了,可是心里却她点空落落的。周末的一个早上,妈妈回来告诉她,隔壁的邻居搬走了。筱筱吃到一半的早餐始终没能继续吃,跌跌撞撞跑出门去看,隔壁真的空荡荡了,她穿过那堵绿树丛,蹲在林泽家门口等了很久,都没有动静。筱筱的眼泪莫名其妙地掉了下来,她真的很难受,却不知道为什么。
周一在学校的时候,林泽来了,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来办转学手续的。林泽格外安静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甚至连对视都没有,一个人收拾着自己的书本,和全班同学相互道别,却始终没有提起她的名字。筱筱向他的座位走去,想和他说一句再见,他却转身抱着东西出了教室门。筱筱终于还是红了眼眶,心里一阵酸痛直涌而上,那一刻开始,她才发现,自己心里一直都是在乎林泽的,没有他的世界,她觉得自己好过分。
后来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筱筱每天都在看着手机的通话记录,每天都看着林泽的座位,甚至在毕业后上高中,甚至还幻想可以遇到林泽。林泽留下的手机号码成了空号,QQ号再也没上线,从此筱筱再也找不到林泽了。
后来的一次同学聚会,全班基本都到齐了,筱筱焦急的在人群里找林泽的身影,却始终找不到。同学们开始对他讨论“听说林泽混的不错,最近因为出国了,没能参加聚会”“哎筱筱!林泽高考的时候听说没写作文呢,你知道吗”突然有人提高了音量对筱筱说。筱筱手脚一下子就冷了,心头猛震了一下。那年操场的对话在她脑海里不断回传。“那时候以为筱筱会和林泽在一起呢”这句话传过来的时候,筱筱一阵愧疚和难过,她在心里自嘲着自己。
现在的林泽已经有了女朋友,和筱筱一样善良可爱,聪明伶俐。毕业后林泽去了一所985,工作后出了国…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筱筱这个名字。那场同学聚会,筱筱喝了很多很多酒,醉得整个脸红彤彤的,酒精和泪水交杂在一起一阵苦涩冒在舌尖。
再一次听到林泽的名字是在和闺蜜的电话里,她闺蜜告诉她,林泽的女朋友也叫晓筱,晓风残月的晓。
晓筱,晓筱
晓得筱筱
筱筱蹲在街头哭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