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天盖地，地动山摇！
汹涌咆哮的崩坏兽潮山呼海啸般肆意蹂躏着西伯利亚雪原，仿佛要剿杀尽此间的所有生灵。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空之律者西琳幽浮于空际，冯虚御风，踏空而行，她满是淡漠地看着下方面目全非的疮痍大地，灿然金眸中再无一分一毫的怜悯，宛如高居九天的神祗在俯瞰地陆上的蝼蚁。
“铮！”
倏然，如天崩之音竞发四方，一道清脆至极的剑气啸鸣响彻战场，激越高亢，余音悠长，浑似九天龙吟，仿佛有一条蛰伏已久的苍龙于此间复苏，挟煌煌之威，震慑得周遭崩坏兽无不战战兢兢，诚惶诚恐。
“咦……”
原本对一切都漫不经心的空之律者西琳微微睁大了眼眸，透过空际不时飘扬的如尘雪霰，她讶然看到以苍然骨白与猩红朱血为主色调的战场中央处，地涌金莲般凭空升起一道似水清灵如波潋滟的蓝濛濛光幕，这一道光幕将崩坏兽群堪堪阻挡在外，不得寸进。
而就在此时，又一道黄钟大吕般洪亮威严的龙吟声再度响起，逾以百计的森然剑气自水幕光华后激射而出，道道纵横如澜流沧浪，纷飞若舞如碎玉琼花，挟无俦锋镝以莫可抵挡之势，摧枯拉朽般将周遭窥伺的崩坏兽一一荡开，尽皆诛除。
“怎么可能，她怎可能还有余力……”
望着这一幕，西琳不由为之动容，她愣愣看了片刻，忽地咬牙发狠道：
“那就让我看看，你还有多少能耐！”
她信手一招，逾以十以的虚空虫洞轰然洞开，无数亚空之矛如离弦之箭飚射而出，崩坏兽群也仿佛收到了什么敕令，血瞳欲裂，重新振作着悍不畏死地齐齐冲向了那道看似羸弱娇小的身影。
战局正中。
名为程立雪的少女此刻已是浑身浴血，仿佛刚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从上到下几乎成了一个血人儿，她拄剑于地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点点殷红鲜血如水滴般滴落于皑皑白雪中，宛若胭脂晕染开来，透着一股诡异惨肆的美感。
方才的倾力一击对她来说消耗甚大，她手中的若水剑剑身微微颤抖，如有灵性般发出阵阵如泣哀鸣，似在为剑主伤感悲恸。
“咳……”
“师尊……他们应该安全了吧……”
“呵……接下来我……可不能……有辱师门啊！”
落雪萧萧几无声，天地混同成一色。
在这一片至纯至净的皑皑白雪中，遍体鳞伤的少女低喃数语后终释然一笑，身陷绝境，十死无生，既已无牵无挂，何惜此身以殉剑道！
心怀死志的少女缓缓抬起手中的若水剑，剑光飘逸凊冷如秋霜，剑气纵横浩然如长虹，她遥剑直指高踞九天的西琳，其中意思毋须多言。
“只求一战！”
少女不计后果地强提真气运行太虚剑心心法，周遭稀薄的天地元炁被强行聚敛吸纳入体，她脸上渐渐泛起死气的灰白，但在涛涛剑势的酝酿下，若水剑渐渐迸发出爚烁如燃的熠熠辉光，一股浑厚至极的剑气雏形缓缓凝成，万般诸相也一一幻化，长吻状鳄，角曲如鹿，鳞列似鱼，爪锐若鹰……那是——龙！
这万灵至尊幻影带来的威压如重重叠浪，愈演愈烈，愈积愈盛，终于，当气机威压臻至临界点再难攀升一分一毫时悍然击出。
半空中，一道矫然龙影凌空跃起，直直扑向远天的空之律者西琳。
原本一脸不屑的西琳终于色变！
“好一个……若水剑主……”
“我当真是小觑了你！”
这惊艳一剑，弥天极地，空前磅礴，荡开虚空涟漪，冲散万里天云！
“这一剑，五问。”
面无血色周身浴血的少女缓缓开口道，其声戚戚然，透着一股莫名的悲壮与决绝意味，仿佛在质问眼前的西琳，又仿佛在质问这一隅天地何其不公。
“一问，孽龙沉渊，姬麟何辜？”
上古时期，魔龙蚩尤现世祸乱神州，一时赤地千里生灵涂炭，有熊氏姬麟以命为祭，封镇孽龙于九幽之地，独受千载孤寂，姬麒昔得何罪？
天地未闻，隐隐间似有寒风卷过，冷冽如刀。
“二问，缘夙参商，姜朱何辜？”
姜朱姬麟两情相悦，许定余生，却终落得有缘无分，天人两隔，姜朱又得何罪？
天地沉默，然萧萧风渐起，滔滔云暗涌。
“三问，龙润乖祥，凛樱何辜？”
东瀛之地遭逢连年大旱，愚氓以八重凛性命祭天祈雨，巫女八重樱一念入魔，待恢复清醒后选择自行兵解，八重姐妹又得何罪？
天地不答，于呼啸长风中席卷起千万梨花，举目茫茫，尽作素白。
“四问，七徒弑师，赤鸢何辜？”
太虚七真罔顾授业之恩，行欺师弃祖之举，背刺师尊反出山门，赤鸢仙人又得何罪？
天地无言，然寒风愈刮愈烈，大雪愈下愈急，似有万千银蛇凌空狂舞。
“五问，殃云天降，苍生何辜？”
流年不利，灾劫纷至，生民流离，累受倒悬，芸芸众生又得何罪？
天地震怒，远天有轰然雷霆兴起，伴骤风暴雪滚滚袭来，地龙翻身，地陆破碎，似在昭显天地之威。
那一道苍龙之影欺身上前，龙尾一甩，从正面堪堪抵住了无数氤氲着诡异紫芒的虚空虫洞，连同周围的崩坏兽群也一并碾为齑粉，但少女终究是强弩之末的状态，待僵持片刻后，那道若水剑幻化的龙影悲鸣一声，颓然无力地溃散开来，于茫茫空际散作漫天的繁星光点。
“五问已毕，立雪领死。”
望着徐徐降下的亚空之矛，已是油尽灯枯的少女不作反抗缓缓阖上了眼睛，一任矛身透体而出。
外界霜色寒天，大雪纷飞，北风呼啸，直将此间妆点成一个粉装玉砌的世界，尽管视线已开始渐渐模糊，立雪却莫名觉得这一幕有几分眼熟。
琼枝绛花瑶台树，
恍惚当年初见时。
弥留之际，立雪丹唇翕动，她似是笑了一下，而后微微张口，短短数语缓缓随风而逝：
“只求……”
“来世有缘……”
“再入……太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