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2月2日 农历腊月二十八 阴
文/梨渊释子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我已不知自己究竟睡了多久,感觉是一年,又似乎是三十多年,仿佛是一生,又犹如是三生三世。只感觉天确乎亮了,习惯性地打算起来诵经,一看手机12点不到啊,恍惚中明白:今天过年啊,现在是放炮“接天光”,仿佛听到爸爸说,今年的炮好烈啊。其实如果不是醒了,我并未听见任何炮声。年与不年对此时的我而言,并无不同。
想起毛女姐说,过年就是除了晚饭比平时吃得早些外没啥不一样,从同作为一个对男方一草一木没有回忆的媳妇的角度看,我忍不住笑了。
腊月二十几中午照常带两个娃午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恍惚中听到爸爸喊娃名,又像喊我小名,努力醒来,定眼一看果真是爸爸,还有大师兄姑姑。对,是大师兄姑姑开门的,迷迷糊糊问一句:爸爸你怎么来了?今天不用上班吗?爸爸不屑地说:“还上班?都二十八了,还有两天过年了。”哦,二十八啦,小时候掰着手指头盼望过年,而出嫁后总感觉过年还很遥远呢。
在我印象中爸爸是最勤劳最忙碌的人。如果不是因为睡床上,很想仔细看看爸爸那双粗糙的大手。小时候爸爸用那双手给我掏过耳朵,天冷的时候给我搓过脸,捂过手,帮我洗过头发,给我送过上学的被子------那双手拿着试电笔之类的电类工具点亮无数处灯火,发动无数待启动的机器,也努力挣足送我和哥哥上完学业的钱。那双手,到现在还坚持工作,还烧美味的菜肴,特别是在我发烧时候,爸爸用那双手给我手心擦风油精,一擦一个灵,一出汗就退烧了。
听妈妈说爸爸的手几天前受了点小伤,也不知道好了没有。去年仔细看爸爸的手忍不住潸然泪下,指甲好多处都严重受损,从来不生冻疮居然生冻疮破皮了还肿得很厉害,全是因为上班太远骑车冻的!可是我这双手呢?却是这么无能,想到这里,我很想给自己这荒芜的三十年狠狠一巴掌。
爸爸喊了两娃名,大师兄和二师兄只是睁开眼朦胧看了一下又睡着了,有点像“红楼梦中梦难醒”的味道。我就跟爸爸说晚上带他俩回去吃晚饭。爸爸说,好啊,来啊。就干脆地走了。
昨天先生问我你今天不洗澡吗?想起爸爸曾经跟我说属猪的不能在大年三十晚上洗澡,赶紧早上一起床就洗澡。
贴对联了,完全是先生一人贴,就贴一个入户门。小时候可是爸爸、我、哥哥三个人干的活,院子门、大门、楼上门、房门、厨房门,还不少呢。扶梯子、糊对联、贴对联分工明确,忙得不亦乐乎,“浆糊有多的吗?”二伯有时候隔着院墙中间的一个像刚好拍上身一寸照片的孔问。“有啊!”大毛哥就过来“顺手牵羊”。隔墙有耳,大伯家和二伯家也隔着一道院墙,大伯家获悉这里有浆糊多,雪峰哥也闻讯赶来,挣着抢着要浆糊。怕也只有过年,爸爸、二伯、大伯才最像孩子,像兄弟。
贴对联当然还少不了奶奶家的门和她的鸡笼门。我又依稀看见奶奶在大院门外张望的模样,我一直忘不了那落寞的眼神。直到我和哥哥帮她把“鸡鸭成群”糊上去后,她才露出满脸皱纹的笑。和哥哥帮奶奶洗水缸,打井水,大扫除,也是那几年我们过年必做的快乐事项,哥哥有时候还帮爷爷整理胡须,剪脚趾甲。就在我隐隐感觉哥哥和奶奶身高差距越来越大的时候,我也开始相信人老的时候是会变渐渐变矮的,我虽从小恐慌奶奶有一天会老去,只是没有想到我也一直没有做好充分准备。
直到后来奶奶走后的好多年,我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我在梦里一直觉得她还真实地活着,而认为现实的离去只是一场梦,所以每次我都不愿从那个梦中醒来。如果在清晨熟悉的鸟鸣声中醒来,我又清楚地梦见奶奶还活着的话,我禁不住又泪流满面。
我在先生老家吃年夜饭的时候一边吃一边还在想那要是在我老家,这会儿爸爸妈妈我和哥哥又在干嘛呢?有些年爸爸会饶有兴致地列年夜饭菜谱,这样爸爸要一早就忙起,似乎总有争取成为全村第一家放炮吃年夜饭的想法。我负责洗乘菜的碗,妈妈负责烧火加偶尔配菜,厨房主角还是爸爸。哥哥有时候也会过来露两手,虽然是左撇子,切菜的手法他很厉害哦,但更多时候他好像还是打探情报多,谁家过年准备得最有趣最有新意就回来爆料。
我最喜欢和爸爸、哥哥、大伯、二伯、雪峰哥、雪平哥、大毛哥、细毛哥去山丘“辞岁”,只有那个时候,爸爸二伯大伯才会回忆些他们童年的趣事。我总是跟在爸爸和哥哥后面很虔诚地磕头,虽然我对爷爷毫无印象,据说我出生那一年爷爷就过世了,奶奶于是总是记住我几岁了,爷爷就离开她多少年来了。
我远远地捂着耳朵看放炮,哥哥会一路问些爸爸大伯二伯关于我们爷爷的一些生平乃至石氏的祖宗事迹或者过去家乡是怎样之类的问题,长辈们的回答当然令我不全满意,后来系谱时候才知道我们祖宗有80多代,要刨根问底恐怕几天也说不完。事后三位长辈会用锹斩几根大树枝给晚辈们带回家,寓意来年发大财。
爸爸很有计划地规划行程,所有点都要去但不走重复路,我们最终要跨过最高的山丘返回家,我会在那个制高点伫足片刻远远俯视我们的村庄,村庄的全貌原来是这个样子。 我真后悔那时候为什么不拍张照,估计也买不起相机。
“妈妈,和你干杯!”大师兄要和我干杯了,暗想要是在老家我们年夜饭喝酒还要说些新年祝福并表达对每位家庭成员一年来感谢之意的话。爸爸和哥哥总是说的很好,动作又快,这真是让我绞尽脑汁,又不好意思拾人牙慧,还要真情实感,饭都没好好吃。
最后终于轮到爸爸总结呈词了,他的确像个领导,总结并肯定过去一年各个人的”成绩”,表达对每个人未来一年的规划与期望。就在那个时候我对爸爸不得不刮目相看,虽然是小学未毕业,但思路清晰,口才超棒,他是我们最崇拜又最亲爱的人,这番陈词让我们对来年已充满热切的期待,斗志昂扬,跃跃欲试。
最开心又不费心的事当属发压岁钱了,爸爸总是早早去银行换一沓崭新的连号的钱,号称“能割耳朵”的钱。吃完饭就发给我和哥哥了,晚上放在枕头下“享福”。哥哥们姐姐们开始打升级或者看春晚守岁,而我太小又打不来没人玩,曾立志看春晚,可惜基本到点就睡着了,那些年就没有守过岁。
三十多年,弹指一挥间,我用“大梦了无痕”来表达我对这段时空最真切又最虚幻的回忆,我用“无常”这一词来解释我生命中那些来来去去的人、事、物、景,我悄然掩饰内心的各种伤感或是流连,我试着去坦然接受时间的飞逝、生命万物的轮回和一个如此平凡的自己,去以一个旁外人身份平静看待曾经的我们或是我们过年的故事。继续睡吧,我愿意枕着那些流金岁月重新笑着醒来祝自己和梦中之人们新年快乐!
——写于2017年大年夜,2年后的今天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