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漆黑的夜。
无边的黑云掩盖遮住了一轮弯月与漫天繁星。静静地,风吹过桂花,花朵怯生生,小心蜷着花瓣,一丝香味也没有洒下花粉未曾飘离;又拂过叶,叶也瑟缩着,紧紧地攀着树枝。已过夜半,街道空空。没有人,或是看不到,也听不到,但只有敏锐的人才可以感受到,这里潜伏着的危险真正的杀手。
再漆黑的夜在明灯的照耀下与白日也无甚分别。就与那儿相隔两条巷子,完全是另一幅光景。
华灯万盏,疏疏密密,挂在街道两旁。人影穿流其间,吆喝声,女子的笑声,叫骂声不绝于耳。有人的地方,就有热闹,而热闹的地方往往都很喧闹。这里就完全符合热闹的定义,因为它真的很吵。吵到无法忍受,可这里每个人脸上都未流露出忍耐的表情,与之相反,他们沉浸其中,眉眼呆滞,更像是木偶。
陈小脸上的笑容怎么藏也藏不住,喝了不少酒,五枚铜子的酒喝出了五两银子的感觉。他确实也有开心的理由。今天他第一次瞥到了他未来的妻子的模样,虽不如画中人一样美,却也温婉可亲,是自己梦中期待的模样。他边笑着边从人群中滑进滑出出来。身材瘦弱的他便是有这般好处。路边有什么卖艺的,或是什么热闹,他总能从后排轻松挤到前排。
就昨日,一满脸横肉的大汉砸了一个老妪的摊子,箩筐倒了一地。只是没甚要紧的理由。四周围了一圈人。他看着瘫倒在地上的老妪,心中有气,不自觉的攥紧了双拳。可就这样攥着,从开始到结束,一动不动。人群散了,那位老人仍倒在地上。他过去扶起了老人,偷偷塞了十枚铜板。
无力,怯弱,他愧疚地离去。
今天他一直没去想昨天的事,喝了许多碗。
无论是酒还是水喝多了总会内急。他钻进了小巷,正准备方便。一个人突然扑进了他怀里。那个人身上满是湿热粘稠的液体,是血,那么浓重的血腥气,不敢想究竟有多少血液流淌着。陈小借着一腔酒劲,走进了那座院落。静,静得发狂。两条街外的声音与这里仿佛有条无形的线,隔开了。
它不只是喧闹与寂静的分界,也是生命与死亡的界限。
陈小因酒精发热的血液也渐渐冷却,恐惧从心底升起,笼罩着他的全身心底越发害怕。一路上他又碰到了五具尸体,他强提着一口气向更深处走去。突然,他感受到无比的恐惧,一个冰冷的人站在他的前方,却仿佛是死亡。‘‘退出去’’声音的源头明明就在面前,却仿佛从无穷远处传来,带着地狱般的寒气。
有人说过,人死前的一瞬会回想起他所珍视的一切。父亲,母亲,未过门的妻子,一幅幅闪的飞快,最后是昨日的那个老妪,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他反而闭上了眼,进了一步,右手挥拳而出。
人都有梦想,有那么一个只要想到就会温暖自身,带来勇气的东西。
陈小也不例外。
他的理想很大,十五岁的时候他说过这样一段话,“这个世界我不喜欢。我希望这个世界是那样的,少年可以追逐梦想而尊严不被践踏,人到中年可以拥有美满的家庭,老年可以不出卖体力也老有所养。那个世界公平正义,就像话本小说里一样,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才子佳人相配,而我要成为真正的大英雄。”当时他的一众小伙伴只是笑笑。他却一直把它埋在心底,随着时间的流逝,上面堆积的杂物越来越多,它被埋得也越来越深了,深到他不再想起。
这一刹那。他想起了它,熟悉又陌生的它。他的血液又沸腾了,来自灵魂深处的火焰为他抵御地狱的寒冰。
一炷香,一盏茶,一弹指,一刹那,最短的时间是刹那。只需要,思想就已延展千里。所以说人真的是绝对意义上精密的机器,他可以突破任何限制,哪怕是时间。
他没有死,是的,他没有死。
一道身影挡在他的身前,陈小突然明白了“高大”的意思,那个身躯仿佛真的能顶天立地。
“大侠,您怎么称呼?”陈小眼中充满钦佩,,背下的冷汗浸湿了衣衫,双腿仍抖个不停。但他想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他的样子,他很憧憬。
“我只是剑客”,剑客没有转身,手中的剑也未停。他挥剑的姿势毫无美感可言,只能感觉到一种认真的东西,就像练字的幼童拙笨的写着歪歪斜斜的字。可这剑法又这般有效,一片又一片阴影倒下。
陈小呆呆的立在那儿,剑客走了。没有如同话本中那样,侠客飘然而至,身姿挺拔丰神俊目,贼人惊讶的说出他的名号,然后侠客使出一套眼花缭乱的剑法,贼人伏诛,最后侠客又飘然而去,运气好的话,还会传他一套剑法。
这一切都不一样。刚才的事情好像不曾存在一样,如果不是地上的尸体,发软的身体,告诉他这是真的。陈小一定会以为是梦,是他喝了太多,已经出现了幻想。
一个人倘若一直行走在黑暗中也不会有多渴望光明,但既然见过了光明,就会憎恶黑暗,更何况处于其间呢。
那是另一个世界,陈小见到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