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颧骨高耸,眼眶深陷,双眼如勾,叫人不敢直视。
此时他已站起身来,正向柳长亭走去。
他走得很慢,好像每迈一步都要认真思考很久,所以每一步都落得很稳。
但是就连最急性子的人都不会嫌他慢,他整个人都带着一种巨大的威严与压力。
能有这种气势的人绝对不是一般的江湖高手。他的腰间也系了一个扇形的玉坠。
柳长亭也像被他吸引住了,眼镜一直盯着那个玉坠。
老者终于走到桌前。他连看都没看柳长亭一眼:“玉扇山庄的剑,拔了就一定要饮血。”
项青激动道:“我知道!”
老者道:“不是敌人的血,就是自己的血。”
项青沉默一会儿,已不似刚才那般激动,却还是狠狠道:“我知道。”
老者“嗯”一声,点了点头。随后转过身来看着柳长亭。他的双眼如同深潭,似乎能装下周围所有的事物。
片刻后,他沉声说道:“阁下姓名。”他的言语中没有敬意也没有恨意,他这个人已没有丝毫感情。
柳长亭勉强笑了笑,道:“柳长亭。”
老者又点了点头,说道:“我是项九渊。”
柳长亭道:“幸会。”
项九渊道:“阁下伤我玉扇山庄少主,辱我山庄名声,我记下了。”
还没等柳长亭开口,项青便怒道:“渊伯,你这是要放他走?”
项九渊兀得转过头看着项青,双眼好像变成了利剑。他的脸上还是毫无表情:“你忘了正事。”
项青暗暗恨了柳长亭一眼,终是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项九渊的双眼又恢复成深潭,一步一步朝门外走去。
两人离开之后,红衣看着柳长亭,面露歉意,轻声道:“谢谢,对不起。”
“哦?”
“谢谢你为我解围,害得你结下了桩梁子。”
柳长亭打个哈哈道:“师傅说了,麻烦躲不得,越躲越多。红衣姑娘莫要担心。”
他好像对师傅的话还记得很清楚,可为什么下山前特意交代他的话却忘光了?
红衣低着头说道:“公子叫我红衣就好。”随后便赶紧问道:“那个项九渊,公子可曾认得?”
柳长亭摇了摇头:“不认识,但一定不是泛泛之辈。”
红衣沉思起来。她已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与柳长亭一起解决。
这世上有种人,即使是做着最卑贱的行当,也有最高贵的心。所以你最好莫要因为职业便去轻视他们。
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人着商贩打扮走进茶馆,到柳长亭桌前,说道:“柳公子,红衣姑娘 ,我家主人请二位到店里一叙。”
那人正是之前卖伞的小贩。
柳长亭眨了眨眼,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小贩道:“我家主人是钱先生。”
柳长亭又笑了:“之前是财神,现在是钱先生,看来我真是与富贵有缘。”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知这位钱先生要和我们叙些什么?”
小贩道:“钱先生说,知道二位在找人,兴许他能帮上忙。”
“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两位可以自己去问钱先生。”
柳长亭与红衣对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苦笑道:“只希望钱先生那儿没有宴客。”
小贩在前面带路,三人出了茶馆,两三步便消失在小巷之中。
走了两盏茶的时间,小贩终于在一家赌坊门前停下。
赌坊门上的牌匾十分老旧,上面龙飞凤舞写了四个大字。
和气赌坊。
小贩走到门前,敲了一阵奇特的节奏,门上立即就开了个小窗,一双眼睛不停打量着门外三人。
小贩道:“去通报一声,先生请的客人到了。”
小窗又立刻关闭。
柳长亭忍不住问道:“钱先生就是这里的老板?”
小贩答道:“是的。”
“你家先生还真是会取名字。”
话音刚落,门已打开。
一个瘦削的老汉站在门后,朝他们轻轻点了点头,小贩便带着二人进入门内。
现在还是白天,可门内却暗如午夜,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照着走廊。走了二十步,小贩又推开第二扇门,进了一个大厅。
厅内有十多张桌子,每张都围满了赌客。大厅十分嘈杂,所有人都盯着眼前的骰子与骨牌,丝毫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小贩脚下不停,穿过大厅,带着着两人上了二楼,终于在一扇房门前停下,作揖道:“先生,柳公子和红衣姑娘已经到了。”说完便推开门,带着二人进入屋内。
屋内坐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上身穿着一件极薄的春衫,配一件百褶纱裙,一尘不染。成熟的脸上不着脂粉,带着一种最合适的笑。虽说不上极美,却带着一股高贵的风韵。
就连红衣也看呆了。
那女子却好像已经习惯了别人的惊讶,只是轻轻道:“二位请坐。”
柳长亭问道:“我们来找钱先生。”
那女子回道:“我就是。”
“你就是钱先生?”柳长亭惊住了,“钱先生是个女人?”
钱先生道:“先生当然可以是女人,就像财神也只是个普通人,而不是神。”
她说得十分自然,好像已对人说了无数遍。
柳长亭苦笑道:“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道:“来之前心里有很多疑问,现在倒不知道从哪里问起了。”
钱先生笑道:“你倒是心急得很。”
红衣皱眉道:“你说能帮我们找人,是什么意思?”
钱先生道:“找人的意思,通常也就是救人。”
红衣道:“救人?”
钱先生淡淡道:“无论是谁,只要落在无常手上,通常都很难逃出来。”她看着红衣,继续道:“何况是如梦阁的几位姑娘。”
柳长亭问道:“什么意思?”
钱先生反问道:“你为何会去如梦阁?”
柳长亭呆呆道:“只是正好路过,顺便看看。”
钱先生笑道:“你不在财神府好好歇息,偏偏大晚上路过如梦阁?”
柳长亭说不出话了。他发现钱先生知道的比他想象的还多。
钱先生看着柳长亭,接着道:“红衣姑娘刚回来,你便出现在如梦阁,她当然是去了财神府,被你发现后一路跟了回去。”
柳长亭和红衣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钱先生。
“你们当然在想我是怎么知道的。其实很简单,因为我一直在监视如梦阁。”
红衣的眼里已多了一丝寒意。
柳长亭道:“所以几位姑娘被无常掳走你当然也知道。可是为什么要监视如梦阁?”
钱先生继续道:“我是一个商人,商人的目的当然是赚钱。可惜财神的势力太大,我能吃的油水太少,所以只好一直盯着这只老虎,有机会便从牙缝里捡点剩下的吃。”
柳长亭问道:“这和如梦阁有什么关系?”
钱先生道:“你可知是谁管着这如梦阁?”
柳长亭道:“吴夫人?”
钱先生摇头道:“吴夫人只是个管事人而已,真正的幕后人另有其人。”
柳长亭望了望红衣,却发现红衣也正面带困惑地看着钱先生。
钱先生顿了顿,慢慢说道:“真正管这如梦阁的,是妙空师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