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年味渐行渐远，这个虽然清贫却充满幸福的小院也回归了往日的劳作。阿炳依旧每天除了忙庄稼以外就是扎点扫把卖卖补贴一点家用。金龙在家背着妹妹去放牛放羊以外，就是跑去缠着孟子叔要学开拖拉机。金凤因为哥哥放弃了学业，似乎一下子也懂事了很多，自己在学习上格外的努力，每次考试都是优异的成绩，这点让阿炳和秀娥特别的骄傲。勤快的秀娥也是依旧屋里屋外，收拾的井井有条，公公婆婆哪里也是洗洗涮涮，从来没有半点怨言。让她最开心的事就是坐在凳子上，抱着孩子咿咿呀呀的时光，似乎只有她能听得懂这特殊的另一种语言，也似乎这是她们彼此心灵的沟通。

    “秀娥，秀娥！秀娥在家吗？”一阵急促的呼喊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推开院门的“吱呀”声，翠珍推着车子进了院里，她扎稳了车子，径直走进屋里。迎面差点撞到了秀娥：“嫂子来了，这么急匆匆地干啥，快点过来坐吧！”秀娥连忙拉过一条长凳子，转身去倒杯水。“不用忙了，我不渴。我年前忙的紧，家里太多事了，两边的老人年货我要准备，走亲访友的也是不停，弄的我团团转，你看我这不是一有时间就过来看看。孩子呢，怎么样，会走路了没？实在不好意思啊！这么长时间也没给你送钱了！”话说到这，翠珍连忙口袋里掏出来五十块钱“你看，这五十块钱你拿着，我知道这点钱也不算多，你知道的，我也是没办法，你别见意啊！”说完就直接把五十块钱塞到了秀娥手里。秀娥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阴晴不定了，笑着说：“没事，没事，这孩子现在可讨人喜欢了，小嘴咿咿呀呀地，一天说个不停，那天偶尔还叫了一声妈妈呢，那把我激动的。”说到这里秀娥掩饰不住的开心全展现在脸上，眼睛笑的都眯成了一条缝。却没发现对面的翠珍脸色阴了一下，马上就又转了回来笑着问：“是啊，那么快啦！孩子呢！我看看。”“让金龙带出去玩了，这孩子走到哪里都想带着妹妹。你坐一会，一会就应该回来了。咱们也好久没有好好唠一唠嗑了，来喝水。”秀娥把搪瓷缸向翠珍推了推。翠珍端起来象征性地抿了一口。秀娥看向翠珍继续说：“我听人说你在家也做一点手艺，听说你给人订制衣服，做的可好了，很多有钱的和当官的都找你，你真厉害！我要是有你一半就好了。我叔叔（指翠珍的爸爸）最近身体好吗？听说他老人家自己开了一个小诊所，给人看病很好，针灸技术很多人夸呢！”说到这里她看了看翠珍，微微笑了笑。“哪有啊，我也就是瞎折腾，你看我娘以前是裁缝，她不是非让我学，有点手艺嘛就是挣点小钱补贴一点家用，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我爸哪里他带着两个儿子干的，我也不过问，不知道咋样，他现在没工作也就是自己混口饭吃。”翠珍一边说一边端起瓷缸喝口水，也不知是真的渴了还是掩饰一下自己微变的表情。“娘，我回来了”随着门外一声呼喊，金龙依旧把妹妹顶在头上，走了进来。坐在头顶的孩子也是开心的嘴里“咿咿呀呀”。

    “哎哟！这样顶着别摔下来，快点给我吧！”翠珍看到连忙走上前，从头顶上抱过孩子。也不知是孩子长大了认生，还是突如其来的人打扰了她的开心，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秀娥见状马上走上前接过来抱在怀里，摇晃着哄到：“宝宝咋的了，不认识了是不是，不哭不哭，一会吃好吃的。”金龙看到妹妹哭了，也是疾步上前，拍着妹妹说：“妹妹不哭，不哭下午还带你出去玩。”也不知是哥哥的话好使，还是因为在秀娥的怀里，她停下了哭声，挂着泪珠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屋里的每个人。“快点叫人啊！这是翠珍婶子，快点叫人。”秀娥连忙拍了一下金龙，金龙似乎是很不开心，转头看了翠珍一眼，掉头离开了堂屋。“唉，这孩子大了，越发不懂事了，你别见怪啊！”秀娥尴尬地对着翠珍笑了一下。“不会不会，快点我来抱抱，看我带什么好吃的了，手指饼干。”翠珍连忙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一袋饼干，伸出手就要抱孩子。或许是零食的魅力吧，孩子也就听话的随她抱了过来。“嫂子，这孩子也快周岁了吧，你给起名字了吗？我们在家也不敢乱叫，就是宝宝，宝宝地叫着，你们城里人有文化，起个好听的名字吧！”秀娥一边说一边眼睛一点也没离开那个馋嘴的小东西，满眼温柔的看着她贪吃的样子。“哦，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说呢，我前几天带孩子看了一场电影，电影里有个小女孩特别的勤快能干，洗衣做饭收拾家务，里里外外一把好手，我希望这孩子长大了也是这样，里面的女孩叫薇薇，就给她起名薇薇吧！”秀娥听到这话，眼神闪烁了一下，从孩子身上看到了翠珍，抿了抿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又被卡住了一般。“我来很长时间了，要回去了，这是带的豆奶粉和饼干，过段时间天暖和了我就过来接薇薇，就不麻烦你一家子了。”翠珍起身把孩子递给了秀娥，一边说一边往外走。目送她推车走出院门，泪水也随之滴落，湿了脸庞湿了衣襟。

  八

      “饿死了，今天帮王大哥整了一块地，给了我一包烟叶和五块钱呢！”阿炳一边开心的大声说一边推开院门走了进来。径直走到厨房发现，锅是冷的，他疑惑地转头走到堂屋，看到秀娥抱着孩子在偷偷地抹眼泪。“咋的了，这是谁惹到你了，肯定又是金龙这臭小子，看我不打断他狗腿！”阿炳故作气愤地一边说一边想转身去找金龙。“才不是我呢！”金龙一边朝这里走来一边愤愤地说：“是翠珍婶子，她今天来了，说了一大堆的话，走的时候好像是说要把妹妹带走之类的。”“谁让你偷听大人说话了，快去烧饭去，你是越来越懒了！”秀娥听到金龙的话呵斥到。“就会拿我撒气”金龙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嘟囔着。阿炳见状走上前从怀里抱过孩子说到；“今天嫂子来送钱了，说啥了，快点接走也好，你看看你一天天忙的，一闲下来还要抱着个小祖宗，现在大了多沉，又不老实，你的腰也不好，哪里吃得消。”秀娥擦了擦眼边的泪痕，说：“毕竟养了那么长时间，你说养个小猫小狗还有感情呢，何况这小东西那么可爱。哦，她给宝宝名字起好了，叫薇薇。”“这名字好听，又秀气，不愧是城里人，就是有文化。”阿炳很开心的看向孩子。“屁嘞，啥有文化，你是没听到她说的话。说是电影里看到一个女孩很能干，会做饭洗衣打理家务，所以才跟着人家叫的。意思是也指望这娃以后给她洗衣做饭呗！”秀娥撇撇嘴说。“你看你心疼个啥，女孩子长大了不就要洗洗涮涮，还能在家做姑奶奶啊，你心疼的不是地方。你啊说白了就是舍不得给抱走了，要不你要下来养吧，别让孩子去城里了，跟咱苦一点就苦一点吧！”阿炳说着话用眼神斜斜地瞥着秀娥。秀娥听到阿炳这样说，也低下头沉思了一会说：“我啥时候说要养了，就只是有点舍不得，你就是心硬，一点感情都没有，懒得跟你说，我去做饭了。”说完秀娥一转身，气哼哼地走向厨房。阿炳看着秀娥的背影远去，收回目光看向怀里依旧“咿咿呀呀”的孩子，不由的也模糊了视线，泪水也是不由自主地在眼眶里打转。自言自语地说：“你个小东西，还真是让人舍不得，你能不能在走之前叫我一下爸爸呀！”“叭叭叭叭叭”从孩子稚嫩的小嘴里连续吐出一串的发音。阿炳一愣，反应过来就“吧嗒”狠狠地亲了孩子一口。或许是太用力了，又或许是胡须轧到了孩子，“哇———”地一声孩子哭出声来。阿炳吓得连忙擦擦眼睛，又擦擦孩子的脸，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咋的了，咋的了”秀娥听到哭声连忙跑了过来，阿炳尴尬地站在原地，嘴里“呵呵”地傻笑着。“傻笑什么，让你看个孩子都不行，真不知道你能干什么。”秀娥一边接过孩子，一边抱怨的瞪了阿炳一眼，抱着孩子转身往厨房走去。阿炳看着媳妇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唉——”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回里屋了。

九

    春暖花开，春日的阳光也同样是如此的灿烂美好。小院里的地上铺着一个大大的凉席，金龙和金凤一人一边，“来，薇薇，快点到姐姐这里来！”金凤对着孩子呼喊着，手里还拿了一个橡皮的鸭子，一捏还会发出“唧、唧”的声音。金龙在席子的这一头牵着薇薇的小手，“去，快去找姐姐，姐姐手上有鸭鸭。金凤你往里走一点，太远了不行，你进来一点，她往你那里走，你就往后退，护着一下，别摔着了。”金凤听到哥哥说的话，脱了鞋子走到了席子的中间，跪在席子上，伸出手，“来，快点过来”薇薇转过身，眼睛盯着那个黄色的小鸭子，一只手拉着哥哥，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一小步。哥哥也配合的把手伸的很长，慢慢的一只手变成了一根手指，随着孩子的小碎步，哥哥慢慢的抽出了一根手指，孩子似乎是为了平衡，两个胳膊张开，一小步一小步的慢慢往金凤手上小鸭子的方向挪过去。一摇一晃的样子仿佛马上就要摔倒一样，金龙不敢喘气的看着，鞋也来不及拖，跪下来，两只手伸开护在两边。当小手就快摸到鸭子的时候，金凤又往后移了一点点，就这样摇摇欲坠地一步两步的走了一小段后，身子一歪，还好金龙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没倒下去。“让你注意点注意点，你看你就知道往后退，差不多就行了。”金龙一边抱起了孩子，一边埋怨着金凤。“就说我，不是你出的馊主意，又怪我。哥，我才是你亲妹妹好不好！”金凤满脸不高兴地一边摆弄着手里的鸭子，一边嘴巴嘟囔着。金龙看自己的妹妹不高兴了，连忙走过来，一只手拍了拍妹妹说：“哥咋不知道你是我亲妹妹呢，她小，不是怕摔坏了娘回来要打人嘛！好了，别生气了，今天薇薇会走的事不允许跟咱爸妈说，记住没！”金凤抬起头，刚好看到哥哥怀里的薇薇冲她咧嘴一笑，瞬间也开心起来。“知道的，我又没生气，我也心疼她好不好。”“你们两个干嘛呢，弄个草席铺地上干啥，这还能放床上用吗？”秀娥一进院就看到两孩子都站在草席上，顿时气就上来了。丢掉肩上的锄头，朝席子走了过去。金龙金凤看母亲生气了，吓得赶紧从席子上下来，“没有，娘，就是这会太阳好，又不是很热，带着薇薇晒晒太阳，不是说晒太阳不容易生病嘛！”金龙一边退出席子，一边跟自己的母亲解释到。秀娥听到这话，眼神也看向金龙怀里的薇薇，小家伙咿咿呀呀地伸出小手，满眼期望着秀娥抱呢！秀娥连忙上前抱过来孩子，“你们两个赶紧擦干净放床上去，坐个板凳还不能晒太阳了。金龙去把我带回来的杂草拿去喂羊。金凤，你作业写完了吗？”秀娥一边抱孩子一边叨叨着孩子们。秀娥拿过一个小板凳坐下，把薇薇放在腿上坐着，“妈妈”一声稚嫩的呼喊声传进了秀娥的耳朵，“再叫一声”秀娥激动地又说一句“妈妈”秀娥开心的举了举孩子，又抱在面前亲了一下。转头看看四下无人，就把孩子放地上，等孩子站好后，她慢慢分开腿，两手张开，孩子摇摇晃晃地站着，往前挪了一下扑在了秀娥的怀里。秀娥一把抱起来，“乖乖，你是要会走路了。你咋这么快就要走路了呢，按说你来还没满一年呢，嗯，好像也是快了吧！”秀娥自己喃喃自语的说着，转身抱着孩子走进房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