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

(一)

春天来了,万物都在骚动。

暖风裹着含苞的花香铺在过往的空气里面,轻抚着简的脸,她停了下来。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高高的不知名的植物交错盘亘着,毫无规律的小路被矮矮的灌木丛半遮半掩,日光从高处像丝绸一般滑落到这片空地上,有一部分流苏一般从树叶间隙透进来,在灌木根部投下星星点点的影子,简有点热,是那种清爽的温热,真是个神奇的地方,这片空地连同空间的气氛都如同果冻一般透明澄澈。

简情不自禁闭上眼,竟有点微醺。真应该给J.K看一看,这样的美景,以及在这样的美景下滋生的生理和心理上的美感是任何文字和摄影都无法传播的,一定要亲临其境呢。

简兴致勃勃的走进了J.K的家,虽然她深知不能完全精准转述这个美丽一隅,但是她还是雀跃不已的跟J.K说起了这个地方,"J,现在万物都在生长,在重获新生呢。"

而此时的J显得有点疲倦,她的手机几乎每半个钟头都会有闹铃响起,提示她要诸如“给花换水”“给新稿矫正错别字”“买猫罐头”“找房租收据”这样值得一提的大事,她的整个房间贴满了便签指示着每天几点钟该吃早餐,几点钟做平板支撑,几点钟看地理杂志,几点钟上社交网站诸如此类千篇一律的行程表。嗯,等等,闹钟和便签的功能在这里好像是一样的欸~ J.K可并不这么认为,虽然有时候她也会为究竟这件事应该设闹钟还是写便签而犹豫不决以至于一整天都头皮发麻,坐立不安,需要时常进出卫生间才能使自己稍微平静下来,但是大部分时间里,哪些事情要设为闹钟,哪些事情一定要用便签都泾渭分明。简也不想费脑筋去想二者的区别,只是时常来帮忙做些便签上面的事情,以尝试减轻J.K的负荷。

J.K的家里有一种老旧家具在潮湿的环境里微腐的又有点太过干燥而生蛀虫的独有的味道,即使洒了再多的香水都没有用。她虽然只有三十岁,却每天浑身乏力,她认为是便签和闹钟设置的繁多冗杂的事情把她搞得精疲力竭,但是那些事情她却没有办法取舍,她为此很苦恼。然而实际上,便签和闹钟上很多事情其实都是简在帮她做,因为她每做一件事情都要被其他事情分神,并且再也回不到原来正在做的事情来。她丝毫没有发觉这样的规律,她甚至觉得使她分神的那些事情非常有意义,比她本身要做的事情重要很多。

简不在意这些,她愿意分担J.K的事情,在简的眼里,J.K激发了她母亲的天分,眼前的这个婴儿需要人照拂。她每天早上上学前,中午下课后,晚上放学后,整个周末都会泡在J.K的家里,做便签和闹钟指示的事情,难得的闲暇时候,J.K给她读书,读她自己刚写出来的篇章。

有一天,简在J.K家的信箱里收到一张明信片,只有一句话:J, 我在北极。简没有立刻交给J.K,自顾陷入遐想当中。

(二)

没有称呼J的全名,看来关系很亲昵;没有署名, 想必深信J只要看到字迹就能联想到出自谁之手;从千里迢迢的大费周章传来只有寥寥几个字,不能只是想告诉坐标吧……

第二天上学,简一直心不在焉。同桌张扬在课间还在没完没了跟她讲一些晦涩难懂的电影,乐此不疲着,简没有制止,但是也没有听进去。下午的时候,有个男生送来一束花,羞涩的递上一张卡片,简错愕看着上面的生日快乐,想起昨天爸爸还给她寄来一双帆布鞋和很多零食,恍然大悟,十八岁了。简本来也想学着其他同学一样,买来糖果请大家吃,最好买巧克力,跟别人不一样,她在心里模拟了几十遍给大家发糖果的时候的动作、表情、语气等,最后还是放弃了,为什么要模仿别人呢?但毕竟是小女孩的心思,简太看重这个仪式感了,她于是高昂着头,优雅得走进蛋糕店,买了一块提拉米苏,听着店里播放的布鲁斯音乐,满足地吃起来。

中间的一个插曲是,她看到一个同班同学进来,突然窘迫起来,赶紧欠了下身体,企图把自己藏起来。当然那个同学并没有看到她,她有点庆幸,又有点沮丧。她总是这样,尽管她并不承认,她期望别人记得她的生日,又害怕别人记得她的生日,她跟朋友们一起聚会的时候,总是觉得朋友们叽叽喳喳,不如J.K那般安静,但有机会一个人的时候,虽然总是佯装优雅得做一些小资的事情,内心却是巨大的空虚和窘迫,就像小孩子穿着大人的高跟鞋蹩脚的参加舞会。有人说,咳嗽和贫穷,是最隐藏不了的。就像简深知,内心的贫瘠一定体现在了她的眼神和圆乎乎的婴儿肥,她的动作,她的语气,她的从头到脚不自信的神态里面。J.K的安静可是从容不迫的,那种平和是简望尘莫及的,这也是她亲近J.K的理由。

简是通过J.K的书知道她的,她已经记不清具体内容是什么了,就记得书中有个场景,是一个小女孩跟着一只松鼠走进了树林里面,结识了长颈鹿,大象,甲壳虫等等,还认识了很多植物科的朋友,她亲吻它们,拥抱它们,最后她脱下自己的衣服融进了自然里面。那时候简13岁,她每天上学、放学必经的那条大路两旁是高高的白杨树,每天都能看到风和叶子缱绻,叶子像鱼鳞般翻转嬉戏,阳光打在鱼鳞上,闪着光,打在地上,映着影。她期待一个小松鼠突然出现,带她走进那片森林里。

有一天,一股巨大的力量托着她,鬼使神差走到了J.K的小院,J.K正在拖着水管在浇花草,她说,J.K,我看过您的书。那个时候,简真是勇敢。J.K也勇敢,至少还是能够走出房门,侍弄这些花花草草,看日月星辰,感受自然风撩拨她的头发和她的花草。

从什么时候开始,J.K不再出门了呢?简没有概念,她毕竟还小。她只是自第一次跟J.K交谈之后,每天放学都会跑去J.K的院子外边,跟J.K交谈,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简在说学校里发生的趣事,J.K不停在修剪花花草草,偶尔跟简互动一下。

后来有段时间一直在下雨,下了整整三个月,简每天被父母接送,不再去找J.K,等天放晴的时候,给J.K的花草修剪的人变成了一个老头。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那以后,简再也没有见过J.K.  她还是会每天去J.K的小院,对着那些花花草草说说话,或者躺下来睡一觉,然后走掉。

简渐渐不去找J.K了,因为她好像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有一次春游去学校附近的一个公园,公园里有一条河,简和同学们都在河边钓小鱼、打水漂,一抬头一个男生说,你的头发真难看。简面露愠色,看了他的头发,蓬松的偏分,棕黑色的头发如同新生婴儿自带的绒毛般细软,在日光底下熠熠闪光。你的头发真好看呢,简在心底说。自此,开始了旷日持久的暗恋。甚至到简再次见到J.K的时候,这个男生对她的影响都没有削减分毫。

简吃完蛋糕,拿着书包去了J.K家。J,如果有人邀请你去北极,你会不会去? J.K怔了一下,干嘛问这个怪问题,我是不会出门的。简把明信片拿出来递给了J.K.

J.K拿着明信片看了很久很久,好像这是封很长很长的信……

(三)

“这可不是在邀请我呢。” J.K故作镇定的手在发抖,她假装未曾发觉自己浑身的毛孔张开,脸涨的发烫这些变化,随手扔在了沙发上,补充道“类似挑衅。”然后就去厨房弄她的土豆去了。

简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嗅到空气里面慢慢滋长的愤怒、不安、甚至略带厌恶的气息,随着J.K那看似随意的一扔而越来越浓稠。她脱下外套,拿出新买的鲫鱼也进到厨房开始收拾起来。外面的风透过敞开的窗户灌进来,整个房间都装满了风,饱饱的,简和J.K的裙子也左右摇摆,发出沙沙的声音,调和得厨房里的沉默不再那么紧绷。简刚拿到卡片时候那种来者何人何意的好奇和对J.K倘若出远门的母亲般的担忧被此刻趋渐膨胀的妒忌和醋意慢慢吞噬,而她并未曾察觉,她只是单纯的认为她此刻的波涛汹涌是在担心J.K的情绪状况,他们是什么关系呢,他们之前发生了什么让J.K如此耿耿于怀?她现在在想什么,连她切土豆的声音都显得有点窘迫。

“简,你有讨厌的人吗?”J.K此时的语调已经趋于正常了。

“唔……好像没有哎。”简舒了一口气,空气开始稀释了,必须要抓住这个话题,

“呃……我不喜欢我的同桌张扬。”

“他总是喜欢古旧的东西, 比如布鲁斯音乐,拉格泰姆调,比如卡夫卡,意识流派,比如哥特式的电影等等。每次他滔滔不绝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仿佛掉进了一个非常陌生又巨大的山洞,水从洞顶的岩石缝中滴到地面上发出诡异的声响,风也从外面跑进来击打着山洞里的厚厚的苔藓,不按节拍,没有韵律,一切都显得那么原生态,又新鲜又阴森。我不知道我会遇到什么,也没有觉察到任何美感,只是跟着他的步伐,往洞里走,越走越深,越深越黑。跟他满身的雀跃和激动相比,我的力量越来越小,我想逃离,却不敢回头,我的思想被吞噬,成了行尸走肉。我为此很不舒服,因为我无能为力。”简开始滔滔不绝。

“他还喜欢一切有疼痛感的东西,他总说存在即为疼痛感。他喜欢拳击,喜欢格斗,喜欢一切跟暴力相关的活动。但是你根本想象不到,他长得有多无害。他小小的个子,非常干净的五官,眉头永远都是舒展开的,还有他仿佛永远无法聚光的眼神,一切都显得漫不经心。”

“有一次他说着说着,笑了起来,我觉得他好像在嘲笑我,好像他在对牛弹琴,他面前这么多头牛,我是最笨的那只,因为我总是茫茫然的表情。不像其他人,一般会不耐烦的第一时间打断他,非常坚定的否定他的话,然后转身走掉,或者是轻蔑地打趣他谈论的那些都不值一提,然后转身走掉。但是在他看来,别人至少表达了观点,而我连自己的观点是什么都知道。”

“我感到挫败极了,我就像穿着一双脚趾头快要顶破的鞋子,卯足了劲儿往回缩自己快要呼之欲出的脚趾头,以期不要顶到鞋子前端。”

“我突然想到一个法国作家,她非常擅长写细腻的情感,也是张扬几乎很少触碰到的类型。于是我把她的书推荐给了他,我很神气的抬起头,把书拍在他的桌子上,轻蔑的说,你看看这本书吧,相信你会有新的收获,到那个时候,我们再交谈。”

“不出所料,他喜欢上了这个法国作家,他上网搜索了关于她的一切,她的出生地,她的家庭,她的丈夫和儿子,她参加的所有公众活动和发表的言论等等。有一次他沮丧得跟我说,萨拉拒绝让人把她的作品改编成电影,因为她认为文学作品通过电影没有办法完整的体现。我惊讶得半天没有说话,他什么如此了解萨拉了吗?我非常沮丧,因为我并不知道我的萨拉除了作品之外的其他任何事情。我仿佛把我的爱人分享了出去,然后被别人兴致勃勃捧在了手心里,再也不属于我了。”

“我终于找到的平衡又一次被打破了,太讨厌了。”

“又讨厌又可爱呢。”J.K总结了一句。

“可爱这么高级的形容词,用在他身上不妥。”简撇了撇嘴。

“你想改变这种的交往模式吗?我是说换你牵着他的鼻子走。”

“最好是这样。”

“你得跟他争论,跟他谈论你感兴趣的事情。”

“好主意,我天天拉着他聊花啊朵啊的,烦死他。”

吃完饭,简回去了,J.K又拾起卡片,仔细研读起来,尽管只有寥寥几个字。她毫无悬念地想起他们那段剑拔弩张的关系,他们为无关紧要的人拌嘴,她口无遮拦,甚至乖张到在疾驶的车上开车门,只是为了赢得他的担忧,获得关系里面的存在感。他像一个绅士般努力想要维持这段关系的正常化而最终力不从心,他开始指责她。

她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四)

她开始常常做梦,梦见这个人。奇怪的是,她的梦混乱但平和,有时候是一起无忧的走路,有时候是像情侣一样拥抱,有时候仅仅是梦到他的模样,基调很温暖。睡意中她来到那个夏夜,看到自己在教他认识星辰,他显得心不在焉又局促不安,桥下的溪水哗哗的,知了不停的叫,他的嘴唇冷不丁越过风碰了她的脸颊,轻得好像一切都是错觉,然而整个世界都缩小到这个错觉里,钻入她全身的毛孔,又如此真实。

时隔多年后再去回想小镇上那些清早,她常常像他的爱人一样穿着睡衣下楼穿过长长的马路去超市给他挑选牙刷,会考虑他宿醉后是不是会头痛欲裂,会不会口干无味,要买柠檬水,要把热水器打开,泡一个澡最好。日光透过窗户射到床上,晕染出的暧昧仍然能够透过回忆铺面而来。她为他做早餐,间隙给他熨烫衬衣,做着女主人该做的一切小事,她有点沾沾自喜的满足,好像一个巨大的窟窿被填补上,虽然风会从缝隙处钻来钻去,挠的人直痒痒,又凉飕飕,但是大量的空虚已被排挤掉,那种填充的踏实感像极了男欢女爱的身体交融。她像吃果冻一样吮吸着他的嘴唇,他像花朵一样释放着身体的香气,渗出的甜汁儿真是让人流连忘返。他酣睡着,轻呼着气,心跳却如同一个鼓队,震耳欲聋的表演着乐曲,森林的溪水潺潺的流着,与这乐曲交相辉映,妙不可言。

(四)

J.K开始筹划一场出行,她不是想要去北极,只是想出去走走,看看花,看看海,跟路人交谈,闻一闻自然的香气。

去三亚吧,那里的海不是很闻名吗?去吹一吹风,听一听海。第一次去游泳还是那个男人带她去海里游的呢。他拉着她走进海里,然后头往前一探,向前游去,游到她快要看不见了,再游回来围住她,放平她的身子,教她游泳的基本功。她不记得他们当时有没有说话,说了什么话,只记得她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和他闪闪发光的肩膀和脸,以及他们的相拥,亦动亦静,雀跃祥和。

算了,要不换个目的地吧。

要去婺源踏一踏他家乡的土地吗,那里有郁郁葱葱的山谷,还有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和梯田。去几天呢,家里的猫需要照顾,一周最长了。那就得坐飞机去了,坐火车路上都要一两天。从家到机场有多远呢,路线怎么走,打车去吧,遇到健谈的司机要跟他交谈吗?要提前多久到机场呢,到了怎么托运行李,要带什么行李过去呢?得查下那里的天气,要买雨天穿的鞋子。酒店呢,哪家可信度高一点呢,老板和善吗?

西藏那里有好多朝圣者,还有连绵壮阔的雪山,充满信仰。可是会不会有高原反应呢,听说有人一下飞机就送去了医院。得提前喝红景天,听说胃不好的人反而能适应呢。得去十天吧,那猫呢。

接下来的一整个星期,J.K 都深陷在要去哪里,怎么去,以及想象出来的各种各样的困难的焦虑当中。

终于,她发觉腿上长了好多小疙瘩,痒痒的,没过半天,手臂上,腰部,大腿上,连臀部都开始痒了,心情一下子跌倒了谷底。但是她又有点暗暗窃喜,浮在喉咙眼的心不易察觉地落到了肚子里,因为她可以堂而皇之的推迟她的出行计划。她开始上网搜索她的症状,毫无疑问,她得了猫藓。她看着满身的猫藓,想起了鸡皮,鸡皮又香又养颜,可是她的猫藓只有痒,再看看那三只摊在沙发上的猫,一副无辜的表情,J.K刚卸下的焦虑又被莫名的火气涌上来,什么时候把生活过得这么糟糕了。

那天晚上她没有给猫罐头吃。

她躺回床上看书,猫又来钻被窝,J.K用胳膊肘抵开它,它再来钻,J.K再抵,内心充满着委屈和怨愤,猫继续无辜地蹭来蹭去要进来,J.K突然觉得这只名叫幸子的猫好像那个名叫M的男人。有一次他们生气,她扭过头去睡觉,他打开电视,不停地换台,她更生气,不停的翻身。他躺下要亲吻她,她躲藏,他顺着她躲的方向再探寻,她再躲藏,动作不急不闹,内心巨浪翻腾。躲藏中,她触碰到他的胸,他的胳膊,他的心跳,心动不已。

她就哭了,眼泪没完没了,渐渐的,天空泛起鱼肚白。

(五)

简一大早就来找J.K了,她把买来的牛奶倒到杯子里,放油条切好,等J.K洗漱。

高考结束了,学生们都陆陆续续离开了学校,她站在高三那个八角楼上看着眼前的小院,高大的柏树依旧默不作声,池子里的动青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动人,动情。她看到张扬站在树底下双手举过头顶来回交叉冲她招手,她看着他,有点觉得可爱了,原来常常挂在嘴边的那些古怪乖张的调调好似上世纪的事情了。他跑上来,看着简,“你要报哪个学校?” “不知道呢,可能就选在本地了。”  “我想报交大。”“好学校呀,我的分数肯定不够呢。”“等你选好了学校要告诉我呀,等开学了我去看你去。”“不要了吧,同桌一年还不够,还要再见呀。”“怎么能够呢,还有那么多个一年呢。” 简的耳朵莫名有点烫,转而又看向那颗柏树,“并不想再听你讲电影了,哈哈哈。” 话音未落,简的左脸颊感觉到一团温热的气息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走了,恰巧微风拂过,简产生了错觉,刚刚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好像那枚轻得好像不存在的柔软的触碰真的不存在一样。

回家的路上,简一直在回想这个瞬间,那是他的嘴唇吧,他有碰到脸吧,这就算是自己的初吻了吧,可是她都没有感觉到就已经发生了…… 

刚到家门口,她看到有个女生在等她,鼻翼和脸颊的雀斑让她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个人是L的女朋友,而L就是简暗恋了好久的那个男生。

她们就站在门口攀谈起来。

“我们要结婚了。”简看到眼前的这个人随意又傲慢的说出这句话,嘴唇一张一合,鼻翼上的雀斑格外抢眼,仿佛在挑衅。“我最近在L家住,给他收拾东西,看到了你给他的信,满抽屉都是。”简有点无地自容,好像自己的衣服被扒得精光,并贡献出自己的裸体被正大光明的研究。“那时候跟好多朋友通信,大家都这么做,内容都大同小异,都是些学校里不值一提的小事,好幼稚。”简赶忙解释道。“我觉得你们应该在一起。” 雀斑女友语出惊人呐。简愣住了,随即连忙说 “我们不合适,真的不合适。” 简有点生气,L又不是物品,他应该自己决定跟谁在一起。

接下来的时间里,雀斑女友像一个胜利者跟她复述了她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具体到有天凌晨她突然想吃披萨,L开车跑了半个小镇买给她,那个披萨是什么馅的都告诉了她,但是很奇怪,临了她又沮丧起来,想要逃离接下来的婚礼。简搞不清楚她的意图,但是她已经完全警惕起来,只要提到她跟L,她马上跟被踩到尾巴一样连连摆手,他们不合适。她看着眼前的这个女朋友,她那傲慢的语气,却又配上不易察觉的卑微的神情,她是在试探吗?她们谈了整整两个小时,谈到了天色暗下来,星星布满天。

送走客人,简躺下来,浑身发烫,软绵无力,内心多了一个风口,一直在丝丝漏气。自从升到高中不在一个学校之后,她跟L只见过一次面,跟很多人一起,他们聊了聊天气,聊了聊最近看的电影,功课的难题,他们认识以来,连手都没有碰到过,如今她竟然一跃成了情敌的角色。

但是不可否认,她的每一堂课都是在幻想和思念中度过的,她幻想他们一起做很多事情,上课一起抄作业,一起放学回家,一起看电影,一起做手工……她怕情满自溢,每天小心翼翼不露出破绽,她总是假装清高,不屑于做倾诉自己的事情。她看着他身边换了一个又一个女伴,看着篮球场那些男生争相模仿他的打法,学着他穿灯笼裤,学着他剪短发,把所有的情绪都放在心底。她读到百年孤独,被阿玛兰塔深深吸引,她最后给自己的手烫出的洞,那是自己爱情的出口啊,那里包含了多么饱满的情绪,一生都流失不完。

简打开抽屉,翻出其中一封L写给她的信,读了起来。

“今天上语文课,都没有打瞌睡,特意观察了下老师,脸蛋上的高原红确实有点像敦煌的壁画,哈哈。对了,上次让我做的选择题,我选瀑布,快说说答案是什么吧。

快元旦了,我们班编了一个舞,下课在小礼堂练习呢。有时间来看我练舞。你有节目没有?

你不要总把你头发别到耳朵后边,真不好看,我早上看到你后面有一小撮黄头发,新染的吧?不要跟风,黑头发就很适合你的气质,你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最温柔的人。

永远爱你的L”

第二天清早简匆匆跑来J.K这里,想一吐为快。J.K听完她概述的昨天傍晚的经历,只说了一句话,那个女生应该很爱L吧。简的一肚子的利剑就软化在心里。

大概是吧。

至此,简长达5年的暗恋终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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