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一路,遇人无数,大多莫名,遇见也如未见。
古人,故人也。他不会知我,我却知他。不遇是机缘不巧,遇见乃有幸三生。
上世纪末端,余下惠安的一位同事大婚,婚宴时间尚早,我们几个就出周遭走走。新郎是鄠邑甘亭人。家在村边,站在街道能看见麦田。初冬的麦田被阴沉的天压抑着,还好咸阳原上的土地广阔,纵然天低,览却无余。村口的道旁有一大冢,杂草被之,冢间有小道,显然人常上去。我就直上,站在冢顶,转身一周,不闻水声,看不见山,何人之葬身之地?我问!面背向一墓牌,下冢时,斜了一眼,三个字“陈平墓”。参加婚宴本就喜,突然切近地立在陈平身旁更令喜出往外。陈平地下有知,能越过千年藩篱理解和接受一竖子的心中一拜么?还有一问,韩信非得死吗?同朝为官,见韩信死而自保心作何想?
鄂邑是我邻居,在秦岭脚下有一阿姑泉,虽曰泉却以牡丹盛。四、五月间赏花人如织,只是在山腰间的花连不成片,少了几气势。但终归国色天香,终归花开富贵,终归雍容大气。下山时看见山口村旁立一大牌子“钟馗故里”!和捉鬼人邻居五十载竟不知!钟馗和牡丹,一丑一俊,咋的扯在了一块?两者不相干却也相干。生于同一地就是相干;一个为人,一个是花不相干。钟馗杀恶鬼而人间清明,牡丹花开添香而四野朗就是相干。钟馗为鬼而生,牡丹因人而艳就是不相干。来看牡丹的,记得的却是钟馗就是相干。
一五年初夏,几位朋友约去周原看看,拟拜周公庙,游灵山。司机轻车熟路,尽走捷径,却不料世间事变化太快,终在一村口迷道。迂回时,见路旁立一墓碑“李淳风之墓”。
路不盈丈,村小末名;却不乏大人物在?只可惜,冢若馒头般大小,更闻不见香看不见火。想想一位大星相家的身后事湮没在一片孤寂中,不禁喟然长叹啊!我们的目标不是他,况其他的人未见得心中有他,也就纵车而过。我只在车上回了一次头,算作拜过。想当初袁天罡以文推千年变演,李淳风以画写后世兴替,独末知己一坯臭土而千载落寞!
上周,往袁家村游,游到时间还多,游到去无可去看无可看之际,就往僻静处走。上一石阶坡,阶尽古墓见,墓碑高大,平日里香火之盛墓碑被薰读不出半个字就是见证。想必是袁家哪位大人高祖,不屑一顾。墓左下角一小牌书几个大字亮瞎我眼睛――“秦琼墓”。这是我最兴奋的,袁家村终没白走一遭。这位英雄我在童年相识,一直活鲜在我的评书英雄谱首位。凌烟阁浩渺,道不尽金戈铁马,说不完猎猎旌旗风!不远处就是昭陵,英雄阳阴都为唐朝生。昭陵六骏安在,空留黄骠马主人。
这些人都太久远了。远有两说:一曰时间,二曰空间。
那近的,离我最近的名人有否?
张灵甫。抗日名将。战陈毅时,陈毅电令粟裕驰援。是我故乡人。故乡人流传其轶事颇多,大都敬仰不已。诸如回家每距村十里下马(车),一路主动招乎乡友之类,和总领千军,驰骋疆场的将军形象格格不入。许是将军的另一面。不问家乡人而为之列传,岂不失之偏颇!最豪迈的传闻是,其父要钱置地,答曰“此役战胜,半个中国都是咱的……”。
此役者,乃孟梁固也。
秦岭龙距,孟梁蛇行;命在旦夕间,运在日常时。
不期而遇古人,古人如故;仅是相隔了一坯土,却不能促膝而谈,对酒一歌!好在同是共一方土而养;好在同是共一轮月下。土是土;土百载不易。你之后世也许是我的前生;我前世承接你的后生辈。或为天下苍生计,或为君相佐,或一介匹夫不敢忘国之忧,或枕戈待旦守一方太平……尽职就好,尽责就好。
不期而遇古人,古人如故;我且看且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