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不愿把自己的故事写下来,因为那原本也不算是什么故事,一旦写了下来,就真的成了故事。
他叫尤海,我和他高二时认识,他坐在我闺蜜的前排,每当我过去的时候都会被他的伶牙俐齿敲打一番,那时的我嘴还很笨,毫无招架之力,简直是厌烦他到极点。也许每段故事都是这么开始的,从某一天放学那句:“何雨,再见”开始。
在那之后的每一天,我开始笑着反驳他的调侃,开始在放学后随着人流寻望他的背影,开始在公车站乘坐同一辆公交离开,开始在操场上以各种光明正大的名义偷偷注视他,我开始发现他在班级中的人缘原来这么好,开始发现他成绩在年级中的排名原来这般靠前,开始发现他拎桶装水时拱起的肱二头肌也闪闪发光,开始… 有太多的开始,以至于周围的朋友都发现了我自己都未曾发现的那抹情窦初开。
记得那年刚兴起会考,教育局很是重视,场面极大,我被分到的考场附近正在修地铁,要走路半小时才能有公交站。烈日炎炎,我一边想着考场上的种种失误,一边加快脚步,寻思着,明明他也在这边考试,为什么却没见到面呢。突然身后有人喊:何雨!我转身,回头,发现想曹操,曹操就真的到了!内心狂喜却极力压制:是你啊。
他问我:去哪啊?
我说:走到金字街的车站去。
他停住自行车说:我载你去吧。
我终于掩饰不住笑意:好啊。
坐在后座,小心翼翼的捏住他衬衣的一角,抬头望向他并不宽厚的背脊,几乎能看见,浅薄的衬衣下,紧实麦色的皮肤。他突然加速,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揽住他的腰,摸到了他已经渐渐成型的腹肌,他也被我突如其来的偷袭瞬间绷紧了身体,我向自己微红的脸扇着风,尴尬道:我是不是很重?本以为他又会趁此机会打击一番,却不料他一反常态:没有啊,几乎没什么重量。我用手戳戳他的腹肌,笑道:真的啊?他被我戳的腹肌绷的更紧,脱把按了一下我的手:“别闹,很痒。”我便不敢造次,安静的抓着他的衬衣,一路无言。
许多年后再想起来那天的场景,不禁印证了那句话:“那时候爱上一个人不是因为你有车有房,而是那时阳光正好,你穿了一件我喜欢的白衬衫。”
年少的时光总是匆匆而逝,不知不觉,我习惯了每次课间都跟他闹上两句,他也习惯了每次放学都等我收拾东西,我自认为是我们默契的什么也不说破,却不成想那只是我以为。当同学们都笑着谈起他和一个漂亮的学妹中午牵手逛操场的时候,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我总是那样自信的认为我们早晚都是要在一起的,纵然心中再是坚定,也逃脱不掉眼前的事实。我开始慢慢的收敛心思,上课,学习,只是课间不再和他嬉笑打闹,他也不再放学时一边与别人道别一边等我。
陈深就是这时候出现的,他几乎是替代了尤海的角色,开始调侃我,不过这次占上风的却不是陈深了,每次我说的他哑口无言时,他都一副好男不跟女斗的样子笑着挥挥手,让我在心理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跟他的关系也日益熟络起来。
“何雨,我喜欢你,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无法避免的,陈深的表白,让我吃惊片刻后久久沉默。
“我…”长久的沉默后我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知道,你喜欢尤海”他说。
我猛地抬头,也知道自己瞒不过他,便低声问:“你怎么知道…”
他嗬了一下,有点颓废:“全班都知道。”
我有些尴尬:“这么明显?”
他叹了口气:“是啊,大小姐。”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不起…”
他有点好笑又笑不出:“咳,别这么说,你没什么对不起我… 唉你,好了好了,别一副要哭的样子,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怎么着了呢,回去吧。”
在那之后,我们依旧打闹,却不如往日自然,我知道,这个朋友,是没有办法回到以前了。
天气越来越冷,每次午休出校门,几乎都能看到尤海和学妹笑着牵着手,女孩咬着手指若有所思的看着烤红薯的大炉子,而他,却已经掏出钱包跟小贩说挑一个甜的。那是我第一次清楚的看到她的长相,大眼睛,婴儿肥,娇小的身材,两个人该死的相配。
可能是我看的太出神,闺蜜在旁边挽着我说:“哼!那小狐狸精,准是看上了尤海有钱!”“别瞎说,你怎么知道人家那不是真爱呢?!”“哈哈哈哈!”我跟她说笑着,自认为伪装的还不错,却没有看到闺蜜若有所思垂下的眼角。
天气由冷转热,尤海和学妹的感情却一直在降温,两个月便无疾而终。当然,官方的说法是因为尤海总顾着踢球,不爱找人家姑娘约会,但其实却不然。就在大家都没觉得是个事儿的那段时间,尤海学会了抽烟。
也许每个男孩的初恋都是难忘的,尤海也是套路般的有些自暴自弃,抽烟、喝酒、网吧通宵… 成绩自然也是下滑了不少。
期末考完试,狂欢是少不了的,我帮忙收拾完考场走出校门的时候,已经没多少人了,远远的就看到尤海和他的狐朋狗友们叼着烟等人。我走过去,看了看他熟练的夹着烟的手,煞有介事的摇摇头,说了一句:“唉,你太让我失望了。”然后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笑着挥手跟众人道别。最后一眼望向他,他没有笑,抿着嘴不说话也不动弹,就那样看着我,竟让我有些想闪躲。
走到车站,不由自主的望向他们,尤海也在这个时候看过来,表情看不清,只看到他把还剩一多半的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灭,然后转过头去,不再看我。
再见面时,已是高三党。总结学长们的成败,展望我们这一年后的未来,已是老师请我们吃的家常便饭。因为有些功底,开学以来的考试我总是名列前茅,老师对我的态度也是越来越好,把我安排在教室第一排吃粉笔灰。正相反,尤海的成绩大不如以前,自觉的跑到角落坐着。就这样,我和他的距离,在这个矩形的教室里,成了最远的对角线。
高三本应一心学习,可尤海偏偏叛逆的让老师们都无可奈何。他不带课本玩手机、逃课去网吧、去低年级的楼层寻觅漂亮学妹…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他就锁定了目标———一个外表呆萌内心却火辣的小辣椒,当然,也很快不负众望的被呛了回来。不过他也不大在意,换个目标继续就是了。
我则是一边按部就班的学习生活,一边看着他在红尘里摸爬滚打,得知他屡遭失败后我也就安心了。每次看到他和哪个女生走得近了,我都会暗自对比对比“身高和我差不多,身材嘛,也差不多,眼睛比我大…不过我皮肤比她白!俗话说一白还能遮三丑呢…”就这样,过去了大半个学期,尤海的“猎艳”行动也渐渐搁浅了,慢慢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我知道,他大概是走出初恋失败的阴影了。我和他又回到了当初的日子,课间偶尔聊聊作业,放学一起回家,虽然并不顺路。即使只是这样,便足以让我那颗犹豫心又重拾坚定。
我们终究还是走到了一起,就在高三那年冬天,圣诞节前十天。
那时,我因为冷热混食得了胃炎,请了一个多礼拜的假,白米稀饭加三九胃泰喝了两个多月,整个人瘦了好一大圈。这期间,他主动发信息打电话嘘寒问暖,汇报课程进度,着实的让我受宠若惊了一番。
就在我刚返校上课后没几天,闺蜜神神秘秘的告诉我,说尤海打算跟我表白,男生那边都传开了,还问我对这个过程有什么要求,问的我哭笑不得。最后我只好说,只要他真心,我都愿意。
闺蜜一个坏笑:“包你满意!”
我看她那不怀好意的样子,慌了神,脑子也是搭错了弦:“你这什么表情?难不成你要让他跪下来说?”
闺蜜翻了个大白眼:“我说大姐!咱高三七班是教室!不是教堂!”说完便很是嫌弃的撇撇嘴走了。我也撇撇嘴,嫌弃了一下刚才的自己。那天晚上回家,我在被窝里,不知道高兴的偷笑了多久。
果然,尤海的表白如期而至,我一直低着头,但也遮不住通红的耳根。他说了好一阵,大概是说很喜欢和我在一起的感觉,不想错过我之类的,我脑袋晕晕的,竟然忘了回答他,就那么一直低着头看着手中刚沏好的三九胃泰。
他从我手中拿过杯子,侧着低下头看我:“嗯?”我突然回过神,抬头,正撞进他望过来的眼睛里,他眼睛很大,却是单眼皮,鼻梁高高的,嘴角挂着坏笑,刚刚有些降温的脸腾的一下又烧了起来:“好…那我们…就这样。”我说完就想走。“唉,你还没说你也喜欢我呢!”他坏笑着不依不饶。“就这样就这样。”我实在是说不出口,便要跑上楼。他也没拦我,冲着我上楼的方向带着笑大声说:“那说好了啊,就这样!”我回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感觉这毕生的心愿,就这样达成了。我和他两个人,就这样慢慢的,变成了我们。
与普通情侣一样,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越来越默契。课间他会绕过排排桌椅过来掐掐我的脸,中午把我拉到他座位上吃饭,放学倚在门框上等着送我回家。渐渐的我可以一眼认出偌大足球场上他的身影,可以辨认出他的脚步声,甚至可以在他刚刚经过班级拐角时闻到他校服上的金纺香。
年少的我们总是无忧无虑的,也就只有成绩能让我们烦闷一段时间。早恋确实影响学习,虽然在我们看来那并不算早。我们的成绩开始下滑,从正数变向倒数,并没有用了多久时间。高考在即,我俩约定要共同进步,考上同一所大学。过程也还算顺利,结果也不算太糟,虽然不同校,但好在是同城。
终于可以放心大胆的约会了,高三毕业的那个假期,我们都希望它能过的慢一些,更慢一些。商场、游乐场、餐厅、咖啡厅、台球厅、KTV、网吧、图书馆,我们牵手去了所有可以去的地方,甚至从城西一直向东步行近十公里直到天黑。那时的我们不知疲倦,也不知什么是意见分歧。
如果时间可以一直停在那个时候,如果我们可以一直停留在那个年纪,那也许最后的我们也不会又变回了我和他。
未完待续…